“我陪你一起去吧,你这混小子病怏怏的,别半道死街上了!我给你拿一件我的衣服,你那衣服都是血,上街不得被抓到衙门那里……”
……
出来时已是下午,天色灰沉沉的,暗淡笼罩着李清源,乌云盖顶,似是马上要下雨了。
街上的商贩摊子虽都还在原位摆着,却都已收拾一半,随时准备收摊的趋势。摊主们也没再叫卖,而是在摊位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发呆,心底默数回家的倒计时。
一些饭馆里已经提前亮起了烛火。
怡红院的老鸨们也开始拉出几个胭脂粉面的妓女站在门口前揽生意,时不时对着路过的男人抛媚眼。
微风吹过,鸡皮疙瘩从公子背后激起一片。
今天下午的气温凉得有些寒了。
或许是这个原因,人们都不约而同地比以往安静。低头沉默地赶往只有他们自己心里知道的目的地,做着属于自己的事……
汇入人流中,公子发现今日形形色色的路人中多了很多书生模样的人。虽然还没过问,但他的感觉告诉他这些人大多都是在回家。
大街上、饭馆里、一些路边摊前……东一个,西一个,三三两两的,书生身影随处可见。
其中有些还在小声地有说有笑。暗沉安静的天气和氛围依然压不住他们的兴奋和喜悦。颇有一种满载而归,意气风发的氛围感染而至……
靠得近了,还能听清他们热烈讨论题目的交流声……
为何不用问便能一眼看出他们在回家?因为他当初也是其中的一员,自能体会其中的感受……
寒窗苦读数春秋,一朝考完散万郁。
公子的脸色随着脚步的移动越来越凝重……
“老板,我已经昏迷几日了?”他低声问道,仔细听的话,能听到他的尾音有些发颤。
跟在他身旁的老板,在市井里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了,什么人没接触过?察言观色早已成了本能。此时听出公子的声音有些不太对,悄悄抬头瞄了一眼他的阴晴,接着结合今天街上多出来很多书生的异样,心下当即推敲出七七八八。
老板沉默了几秒,随后小声试探着道:“已经昏迷有十二日了吧……”他轻轻拍拍公子的肩膀,“今天考完试的学生有点多哦……科举上榜的名额最多不过百人,这些书生里肯定有很多没考上的……不过科举考试每三年便会举办一次,就算今年没赶上,过三年再来碰碰运气便是……”
期间,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偷盯着公子的神情,怕他提起这一遭有啥过激反应,毕竟他写文的手已经……
“嗯……”公子轻声回了一句,表情没有变化,让人看不出他此时心里什么滋味。
“青春又有多少个三年呢?”他突然没来由地说一句。
这回轮到老板不知道怎么回了。这句话反倒勾起了他的惆怅……
他又还有多少个三年好活呢?
庸庸碌碌一辈子,他似乎一直在为生活奔波,没有时间去干自己的事。
老来回想那相隔几十年摇摇欲坠的久远记忆中的那躺在水牛背上百无聊赖、畅享未来的天真孩童……
年少时想干的事到如今是一件也没干成……
如今醒悟想去干了,却发现自己已非少年人,怎干少年事?
最好的年华已经被残酷的生活剥夺走了。直至独剩一副苍老躯壳,才将他从爪中驱赶。
只是,拖着一具残破之身,还能做什么呢?少年热血早已消磨殆尽,徒留一腔沧桑。
继续向前走了一阵,公子突然加快脚步:“老板,我先去前面那家茶馆问问,你不用跟着了,今日天凉,免染了风寒,我身体已无碍。”
目送着他的背影融入前方人流之中,在其他意气风发的书生对比之下,他的背影显得有些佝偻。
“唉……造化弄人啊……”老板朝他离去的方向长长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