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一龄拎着包走进眼前的客栈。这山脚附近就这一间客栈。
看屋貌还算家常,应该还住得起。
他走了进去。
一楼是吃饭的区域,店内和想象中的一样,坐满了吃喝的客人。
无愧于山脚附近仅此一家的优越条件,客人吸得盆满钵满。
其中大多是青年才俊,看来也是和他一样来参加这一次的吟诗会的。
他走到前台,掌柜的立马笑脸相迎,但看到他破旧的衣服后,笑容又收敛了几分:“客官,要点什么?”
“阿叔,住一晚要多少银两?”余一龄低声问道。第一次接触这种地方,周身的客人又几乎都是这种身着华衣之人,他一个穷酸鬼显得有些怯懦。
“50两。”
“最便宜的呢?”
“50两。”
“哦,好的……”余一龄尴尬地低下头灰溜溜走出店外。
他全身上下只带了50文钱。
没想到从小攒到大,一分没舍得花的钱连一晚客栈都住不了。
一抹酸楚不禁涌上心头。
客栈周围都是未开发的密林,蛇鼠虫虎啥都有,他也没处可去。只能厚着脸皮搬了块石头坐在酒家屋檐下,还刻意坐到了距离大门最远的位置。
他不想干扰到其他客人,同时也侧面向店家表达了尊重和暗示——他为今之计也是无奈之举,他不会干扰到店家生意的,希望店家能同情同情他,默许他这种行为,不要出来赶他。
余一龄忧心忡忡,不断地回头瞟看屋里的小二和掌柜,见他们没有不满的意思,心下的石头才落下来些。
看来他们默认他的举措了。
之前说过,临吟诗会开始之际,来往客栈的宾客很多的。
因此,进进出出扫视余一龄的视线也不间断。
余一龄虽然尴尬得如坐针毡,但如今也没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坐在那里。
随着午饭结束,酒家里大部分的青年才俊们都成批成批地走出客栈消遣。
在大人面前丢脸无所谓,最多显得可怜。但在同龄人面前如此,那就会被歧视了。
被同龄人歧视,这才真的是要了少年人的命!
余一龄索性提前抱着腿,把脸埋进胳膊里。
不用看,他也知道会有很多很多或讥讽、或优越的目光正在扫射着自己,对着自己指指点点。不用听,他也知道自己会成为许多人的饭后谈资。
这次来参加吟诗会的大多是富家子弟。毕竟普通人家哪有这闲心和渠道参加?都忙着打工学手艺赚钱呢。
富家子弟本就心气高,再加上少年孩童口无遮拦,心里有啥便会直接说出来。果不其然皆都叽叽喳喳地嘲笑、调侃起余一龄来。
“你看,这个人坐在门口干什么?”
“妹妹你有所不知道
……
有的,甚至还为了逗身旁的妹妹笑,直接以嘲讽余一龄为主题吟诗作对起来。
一时间,嘲笑声,吟诗声,议论声,和幼女银铃般的笑声混杂作一团,吵得余一龄脑中嗡嗡作响。
他羞红了脸,双颊烫得好似着火。除了无尽的难堪之外,他还在心底燃起一股无名怒火!
你们笑什么笑?!如果没有父母的家财万贯,你们比我好到多少?!能赶上我十之一二的才气否?吃饭洗衣做饭砍柴插秧种菜你们会做一样否?荣华富贵都是你们父母给的,又不是你们自己争取的,坐享其成的脏物!你们有什么好得意?凭什么你们出生就拥有一切?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想要什么便有什么……为什么我生来的命运却如此悲惨?家门贫寒也就罢了,苦难为何总是找上我?为何我连一天吃一顿饱饭都是种奢望?为何我连过年都只能穿别人的旧衣?凭什么我这么努力到头来甚至都不如人家出生时的起点?为何我连出趟远门连一晚客栈都住不起?为何来参加个本该是我展露风头、扬眉吐气的强项——吟诗会,都能以这种情况被人瞧不起?为何啊?为何!为何我处处都要被人羞辱一番?!
余一龄捏紧了拳头,他呼吸急促,咬得牙嘎吱作响。
嘲弄声再不停,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失去理智了,他要打死这群嘲笑自己的畜牲!
他的忍耐度就如同一根绷紧的弦,再拉长一寸便要崩断!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四周的杂音突然慢慢安静了下来……
紧接着,他捏得发颤的拳头被一抹柔软包裹……
是一只手。
那只手凉凉的,接触到他的瞬间便让他燥热的心感到一阵温凉……
手指很细,那只手尝试着掰开他的拳头,但余一龄捏得很紧,并没有给她掰开的机会。于是,那只手又转而握住了他的拳头。
这一连串动作并没花多长时间,等完成这一切之后,气血上头的余一龄已经在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被那只手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