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说森林，就是一道几乎不可逾越的天堑，森林的恶意对任何生灵都毫不留情。

狐狸们已经是最受自然垂青的种族了，商队、信使团和探索队几乎也只要最强壮和最敏锐的人，但每一次临出发前他们都要祈祷自己能够平安归来。

健康的生命尚且如此，她一个病人又能跑出多远？

......

“……柯丽嘉监管？您在听吗？”

她悚然一惊，桌子下的手不自觉的抓紧了右臂，好像突然从梦里惊醒似的，周围的声音、光线和画面嗡嗡的钻回她的脑海，像是一团绞缠翻滚的舌虫，让感知重新回到这具身体里来。

桌子前的金发的年轻人类略有疑惑的看着她，手里还拿着一张纸。

“哦，你继续说。”柯丽嘉压住自己嗓子里的干涩，“我刚刚在想磨坊的事，有点走神了。”

“我们昨天不是已经用流火清洗过雨水磨坊的铜管了吗？”

看着大概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表示了疑惑，但马上就被对上级和前辈的服从打消了。

“您看一下这个，这是之前的申请，已经批下来了，应该很快就能送来。”

柯丽嘉伸手去拿那张纸，其中的急切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直到眼睛扫到在那一堆蛭皮、铜管、修理气泵之中写着木浆果的一条，以及后面同意的批复后，才略微放松下来。

“行了，你走吧。”

她颇感疲惫的一挥手，“太晚了，明天再换零件，记得把油倒干净了再换火柜的气泵，有不会的就去问珂拉，或者萨赫也行。”

助手略略低了一下头，退出了房间。

终于得到一点私人空间的柯丽嘉把手指插进头发，在无声的尖叫中挣扎了一会儿后，她最终决定出去走走。

不管是回分配的屋子，还是去有一阵子没去的酒馆，无所谓，怎样都好，只要能让她暂时不去想黑腐病的事就行。

打定主意，她抓起挂钩上的雨披，尽量把兜帽拉到最下，把棕灰色的头发全部遮住，走出监察站，走进雨幕。

“唔！对不起！”

大概是速度有点太快了吧，急匆匆冲下楼梯，走出大门没多远的监察直接和路过的一个青年撞了个满怀。

黑发绿眼的人类青年一边一个劲儿的道歉，一边连抬头也顾不上的蹲在泥水里，捡回掉了一地的碎皮子。

被撞得后退了两步，本就心情不佳，脾气也称不上多好的女人正想发作，就看见对方因为忙着抢救皮革而露出来的手腕上，有几道蜿蜒而下的黑色细线。

再仔细看去，他的两条胳膊上分明斑驳的长着不少黑色结疤一样的肿块。

“真对不起，是我没看路……”

这恐怕是哪个工坊的工人吧，只要使用雨水机器，就不可避免的会增加接触腐化囊泡，继而增加患上黑腐甚至更严重腐化疾病的可能性。

不管是作为防疫站的监管，还是作为患者，柯丽嘉都对这个再熟悉不过。

她都不知道处理过多少机器里因为雨水动力而长出来的腐化物了。

她看着在泥水里捡拾碎皮的青年，就仿佛是看到未来的自己一样，只觉得一阵悲从中来。

她立刻就没了与对方计较的心情，转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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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防疫站的监管走到完全看不见的地方，弗林特才站起身，伸展因为蹲久了而变得酸痛的腰和腿。

好，这样就够了，她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忘了自己这个“得了黑腐病，和她同病相怜的可怜人”的。

他把碎皮重新兜进雨衣，伸出胳膊，戳了戳上面鼓起来的一块黑痂，那个东西立刻就滑了下去，露出下面光滑干净的皮肤。

“比想象的顺利。”

黏黏糊糊的，内含泥浆、石粉、胶水和染色剂，参考了莎莉尔和米哈乌这些真正得了黑腐病的病患的意见做出来的这小东西。

效果倒真是出乎意料的好，对方甚至一点都没怀疑。

就是这玩意儿看起来真有点像什么霉菌似的，让人想起烂了的水果。

弗林特越想越觉得有点恶心，赶紧甩了下手，把已经开始脱落的那些胶泥混合物甩掉。

“下次得多加些胶水，不然让雨水冲久了怕是要露馅的。”弗林特想着。

之后的几天他还会反复出现在柯丽嘉面前，随着在这附近游荡次数的增加，露出马脚的概率只会越来越高。

为了之后的表演，他可不能让对方看出什么端倪。

可能现在唯二的问题就是，第一，巴里在下工的时候带话过来，明天就可以去拿那件计划中最关键的小道具了。

第二，充当了表演道具的这些散碎蛭皮，是他自己主动要求帮莎莉尔搬的，现在沾了泥，怕是要被说上两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