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下定了决心，眼中闪过一抹决绝，轻声对琼黎命令道：“把眼睛闭上。”

“啊？”琼黎一愣，怎么又是这种展开。

“快点闭上。”凰枝娇嗔道，怒意中带着一丝服软的请求意味，“这次我不拿黑布蒙你，自觉一点。”

琼黎看着她害羞的仪态，终究是心软了下来，都折腾了这么久了，她说什么就听她的吧。

随着琼黎缓缓闭上双目，凰枝青葱般修长的玉指缓缓穿过前者凌乱地散乱在床上的发丝，帮他将头发整理好，又将凌乱的鬓丝梳到耳后。

做完这一切，她双手轻轻地拖住了少年的后脑勺，引导着他缓缓从床上坐起身子。

“千万别睁眼。”凰枝警告着，托举琼黎后脑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完成识海的共享前，她还在做着最后的心理建设。

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男子，凰枝又一次对琼黎有了新的认识。她第一次静下心来仔细观察男子的五官，柔和而坚毅，如他的剑道一般不是没有锋芒，而只是极为内敛。

这么一张道韵出尘的脸，怎么只能说出一大堆破话呢？

噢，对了，还是个登徒子，真是道貌岸然啊。凰枝在心里想着，但不知为何，她对于琼黎却本能地没有抵触。

大楚的天骄绝不在少数，有年纪略微大于他们的中生代，同辈之中也有商天命和楚明尘这样的翘楚。他们无疑都是最顶尖的天骄，但凰枝就是本能地对这些自视甚高的男人感到抗拒。

好像只有琼黎，他同样自负，甚至自负更盛。但他的情绪和心态似乎如一池静水，永远只会泛起涟漪而不会暴乱，而是真正贴合大道的淡泊。

凰枝觉得他是一个很近乎道的人。

虽然行为有待商榷，但凰枝从他身上确实感受不到明显的功利心和欲望，这也是为什么自己会选择和他合作吧。

想着想着，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不知何时，她的唇角竟不自觉地勾起了。

凰枝不由得又想到了初见的那一天。

自己似乎确实是有些在意这个仙风道骨的年轻剑士，无意间瞥了一眼，才看到了那几个好看的簪子。

但发现簪子和买下簪子确实是自己品味好，和琼黎可没有一点关系，她在心中补充道。

此刻凰枝还想不明白，自己对对方的这份莫名的信赖该如何命名，但她心中豁然开朗，早已不再迷茫。

两只手轻轻地发力托举，琼黎紧闭双目的脸便又向凰枝靠近一分，后者也决绝地闭上眼睛，将额头迎上了前者的额头。

两人额头相贴的一瞬间，凰枝眉心的金纹火光大作，琼黎感觉自己的心湖之间，响起了一声嘹亮的凰鸣。

“琼黎，接下来才是关键。”凰枝嘱咐道，“很快就会结束，配合我。”

她的声音前所未有地郑重，琼黎没有作声，表示默认。

两个人凑的实在太近，近到琼黎都能感受到少女的吐息，但气氛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此刻的厢房内已然进入奇怪的道境，升不起半分旖旎。

凰枝一进入琼黎的识海，就被这片汪洋所震撼了，她怎么都想不到，一个修为和自己相近的修士，能有这么强大的灵魂力量。

但她没有时间多想，庞大的灵魂力量虽然不好操控，但确实帮她更快地锁定了真凰印记的位置。

先前琼黎听到的凰鸣并不是错觉，凰枝怎么都想象不到，自己苦苦寻找的真凰印记，竟然藏匿在少年的心湖中，而不是身上。

难怪先前都找不到呢……凰枝在心中想着。

她换了一个姿势，改用一只手的臂弯拖住琼黎的头，抽出空闲地另一只手则按在了琼黎的左胸靠近心脏的位置，轻柔地摩挲着。

浩瀚的识海正在将真凰印记往心湖外逼，而心湖之外，凰枝的小手带着牵引的凰火，已经等候多时。

整个过程没有持续很久，大概也就持续了三四十息，琼黎只觉得少女炽热的额头贴上来的一瞬间，他飘飘然然进入了一种恍惚的境地。

光影交错之间，琼黎仿佛来到了凰枝童年的岁月里。许多零碎的片段拼凑在一起，他看见了一个孤独的小女孩是怎么坚持修炼，不断问道，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四岁那年，焰鸾尊主将凰枝带上御凰殿，告诉她这里以后就是她的家。凰枝瘦弱的小脸还有些干瘪，但已经露出了感激和向往的神色。

七岁那年，凰枝迈入了撼岳境之中，女孩的身段稍微拔高了一些，已经到师尊的腰间了。她挽着焰鸾尊主的手，蹦蹦跳跳地向山下走去。

十三岁那年，凰枝突破了天光境，成了整个御凰殿最有天赋的年轻人，焰鸾尊主笑着宣布，凰枝作为她的关门弟子，以后就是御凰殿的接班人了。

同年，凰枝在下山游历的过程中遇到了天光境巅峰的大妖，绝境之中，有一剑自天边而来，利落地削去了大妖的脑袋。

剑光所到之处，皆是白虹，凰枝水灵灵的眼睛痴痴地望着出剑的方向，却窥不见来人。

琼黎不知道这些片段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是偶然还是有什么力量刻意为之，但接下来的片段更是让他匪夷所思。

那仿佛根本不是真实的历史。

十四岁开始，凰枝一年一重楼，稳步破境来到了如今的天光境四重楼。

然而同样是十四岁那年，焰鸾尊主从山下带回来了一个与凰枝年龄相仿的剑修，问凰枝是否愿意与他成亲。

凰枝一开始犹犹豫豫，直到那个小剑士凑近女孩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女孩突然盈盈一笑，弯下身子，向男孩施了一个万福礼。

然后他们便成亲了，到处是喜庆的红色。

御凰殿邀请了大楚的八方来客，大家都说小剑士与凰枝是天作之合，金童玉女，一生一世，只此一双白壁佳人。

之后的十五岁，十六岁，他们都相依相守。

直到十七岁那年，小剑修消失了。

故事的片段戛然而止，琼黎还在一脸茫然之中，意识却被拉回了现实。

凰枝已经取出了真凰印记，眉心本来因为权能损耗暗淡到几不可见的金纹又补充了许多。她看上去精神了不少，气息也节节攀升，隐隐有要突破到五重楼的气势。

此刻她完成了一切，正心满意足地看着琼黎，眼里满是得意。

琼黎这才发现，自己现在是双手撑在床上，直起了身子，而眼前的凰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和自己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凰姑娘，你以前成过亲么？”琼黎想了半天，冷不丁地开口。

凰枝正准备和琼黎炫耀自己的成功，猝不及防地听到这样一句，皱了皱眉，回答道：“没有，我下手太重把你弄傻了？”

琼黎笑着摇了摇头，将刚才看到的片段抛在脑后。他已经记住了所有的细节，却还是不能解析这些荒诞的片段。

索性先不管了，别人姑娘家的隐私，被自己看到已经很不好了，更不好随意谈及。

于是琼黎转换了话题，问出了凰枝一开始就在等待的问题：“凰姑娘，这是功成了？”

凰枝指了指自己的眉心，得意道：“多亏了你的配合，幸不辱命。”

两人也就是刚结束这一切，光是寒暄几句，还没来得及穿上外衣，成功的喜悦和先前过于紧绷的神经让他们在此刻有些麻痹，但下一刻，一个恐怖的声音便将他们彻底拉回到糟糕的现实之中。

嘎吱。

凰枝和琼黎不约而同地听到了一声房门被的开的声音，同步回头，面如死灰。

屋外，韶小箐推门的动作停在了一半，如同一尊静止的雕塑。

她目光向室内看去，凰枝只穿一件单薄的黑色劲衣，脸上尽是红晕。在凰枝对面，琼黎赤裸上身对坐着，发丝凌乱。

韶小箐一时难以接受，脑袋还需要再转一段时间，沉默中，三个人的眼神中都藏不住尴尬。

最后，终于还是韶小箐打破了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她揉了揉太阳穴，故作轻松调侃道：“我在外面对着个一魂双身的大鬼打生打死，你们就在这……在这……”

她想了半天，想不出合适的词来描述，便转过头望向凰枝问道：“这就是你说的算账吗，枝枝？”

“我把你当姐妹，你竟然想做我弟妹！”韶小箐憋红了脸，朝着屋内的两人大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