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青城在床上一直赖到傍晚,酝酿如何跟母亲开口,只是还未等到他准备好,宋柳就主动来了他的房间。
看到宋柳进来,他赶紧喊了声娘,想要从床上下来。
宋柳快步走到床边,把儿子摁在床上,没让他下来。
唐青城觉得这两天真是奇了怪了,平日里母亲对自己的要求可是很严格的,只要在她面前,就必须时刻注意言行举止。
他转念一想,问道:“娘,您是不是听说了进城的事?”
宋柳点了点头,握住儿子的手,轻轻揉搓。
唐青城鼻头一酸,说道:“娘,您要是不想让我去,我便不去了,他们三人的工钱应该也勉强够村子用度……”
“你啊,总是喜欢找借口,把真正的原因藏起来,娘还不了解你吗?”宋柳继而摸了摸他的头发,说道:“你不就是担心你走后娘如何生活吗?放心,你小的时候娘自己不也过来了吗?”
听她如此一说,记事起就从未与她分离的唐青城鼻子是真的酸了,喃喃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想进城里,在这山里也挺好的。”
“可以找借口,但不可以撒谎。”宋柳轻轻点了下他的额头,继续说道:“我是你娘,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样子吗?”
“小时候你学过认字之后,看娘给你的第一本游记的时候,眼神中的光芒;开始炼体之后,偷偷跑进山里乱逛;直到最近,在山上找块小崖,每日把自己圈在那里。这些事,娘都是知道的。”宋柳伸手摸了摸儿子左手食指的关节,接着说道:“娘以前觉得不让你出去,就能不让你受苦,现在看来,并没有什么用。”
宋柳抬头看了看儿子微红的眼睛,起身把他从床上拉了下来,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道:“娘给你剪剪头发。”
宋柳回堂屋拿了剪子,一边帮儿子剪去过长的头发,一边念叨。
“想要出去看看就去,娘还年轻。”
“自己一个人在外要注意点面容,别太过邋遢。”
“你性格偏弱,遇事不要老是躲避。”
“……”
与处在群山之间的村庄不同,数百里外的瀛海城仍旧灯火通明。东、南、西、北四个大坊市中,仍有不少店铺还开着门。老话说马无夜草不肥,虽然这个时辰街上的行人不多,但说不准其中就有客人需要自家的东西不是?
漆黑的旷野之中,一个身着雪白衣袍的男子飞速掠向瀛海城的西门,而后悬停在城门处,亮了亮腰间玉佩,随后便一闪而逝。
这男子从空中掠过灯火明亮的西坊,突兀地出现在位于瀛海城正中央的、已经彻底融入夜色中的城主府上空。他在空中悬停片刻,落在了府中最高的阁楼之上。
他也不脱鞋,走进铺满灰色皮毛的屋内,坐到正中间放着的一张红木矮几后面,厌恶地瞥了一眼左手边已经占满半张桌子并且积成小山的折子,眼不见心不烦般半转过身子,拿起正好温热的酒壶,浅尝几口。
看这俨然一副主人做派,这男子正是瀛海城现任城主,王江海。
屋子不小,左右两面墙边各站着一个大木架,上面放满大小不一的玉碗、玉杯等,这些玉器中又分别盛放着石块、土壤、树枝等物件。
王江海浅眉细眼,挺鼻薄唇,于被夜色笼罩的华丽楼阁内饮酒,倒也意境十足。但不消片刻,这个画境中就闯入一个不速之客。
一个佝偻的灰衣老叟沿着楼梯来到男子身边,他弯腰行礼:“家主今日心情不错?”
“遇到好事了,心情自然好。”男子微微一笑,转而问道:“岩漳城上次说的那捧土还在吗?”
老叟答道:“没听说相关的消息,那么高的价钱,短时间内恐怕卖不出去吧?”
王江海闻言将手中酒一饮而尽:“明日派人去一趟将军驻地,把土带回来。”
老人面露喜色,激动地问道:“家主难道是突破在即?这倒是天大喜讯!想当年来瀛海城之前,盟主大人可是亲自叮嘱您好好修炼来着,却因那桩旧事修为停滞多年,若此次……”
“不然。”男子轻轻摇头,打断了越说越激动的老人:“只是今日外出,似乎遇到了故人。”
“似乎?”老人不解道。
眼前人并非外人,对当年的事也算是知根知底,故而王江海并未隐瞒,将昨日在山中遇到的事细细道来。
老人听完之后,沉吟片刻,开口说道:“如此说来,城中最近发生的事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哦?城中最近出了什么事?”王江海疑惑道。
“家主近来繁忙,这些个小事情我就按照往日的规矩自行处理了。”老人停顿片刻,继续答道:“自入秋以来,城中就发生了一连串的命案,前前后后共有十一名死者;而这些死者的血液,或多或少,都消失了一部分。”
“这等手法,与当年那人颇为相似。但一直没能找到什么线索,所以我就没敢告诉您,免得到头来空欢喜一场。”
整整十一条人命,这案子可不算小,自己这个城主竟然从未听说?王江海皱眉道:“我为何不知?这事可不算小。”
老人闻言一愣,看了一眼矮几上的“小山”,无奈地叹了口气。
王江海自然看到了他的动作,不由老脸一红:“额,是我疏忽了。”
看着眼前男子的作态,老人又开始唠叨:“家主,已经二十多年了,您已经荒废二十多年了。瀛海城的政事我等下人尚可以代劳,但修炼一事,还得您自己要努力啊!不然,我担心继续这样下去,您、您会有负盟主大人的……”
“停停停!”王江海打断老人的絮叨,转而道:“我难道会忘了盟主大人的嘱托吗?!”
“这桩旧事一了,我保证让你看到从前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