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决。”
……
“瀚河两岸谁不知道我白小小的名头?生于勾栏又如何?女儿家也有雄心壮志!你为我一掷千金,却只来饮几杯闲酒?我倒好奇了,敢不敢告诉我,你叫什么?是谁家的纨绔?”
“苍决。”
……
……
就这么漫无目的走吗?走着走着,总是撞见那个人。见的越多,心里就越苦。可越走,他便越是明白,这生生世世,原来打眼看去那么简单,但若是身在其中,又偏偏参不透。
越是走,心里就越是沉,那琴声似也是沉了。
人世苦楚,跌跌撞撞,忽然间矮下身去,便再也走不动了。
“我找了你很久,你叫什么?”
他抬起头,一下子心悸了。那个人高高大大,一身的磊落气,他的眼睛可真是清澈。
“我叫苏离,是这山里的小道童。师父带我出来采药,我贪玩儿,走迷了路。”
他这才看清自己还是个孩子,孤单单的蹲在地上,想起迷失在山中,心里一苦,便哭出了声来。
那个人抹去他脸上的眼泪,带着他一直走一直走……
他这才明白了,呵,真是有趣,那个人找了他八百年。他叫苍决。
琴声陡然浓烈了起来,带着铺天盖地的恨和铺天盖地的苦。
“匡儿,是娘亲对不起你……今日一别,大概已无缘再见,他日你若能重生现世,不要怪娘亲狠心……”
他感到这女子的怀抱,有着别样的温暖。又感觉这女子的话语,是那样揪心。他真想拭去她眼角的泪,喊她一声娘亲。
可他既不能动,也发不出声音,只能定定的躺在她怀中,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一切。
是娘亲杀了我?他这样想着。可他不恨她,也不怪她。他眼睁睁地看着她那样痛苦、那样无助,心如刀割。
这琴音里的恨,是为哪般?
那个人穿了金色的华贵衣裳,身上满是血。他气冲冲走到女子身边,一把扯起了她的胳膊。
“你竟然把他杀了?”那人双眼腥红,一脸狰狞。
“是!我把他杀了!就是死,我也不会让匡儿落在你手里!”她饮恨,饮痛,嘴唇咬出了血。
“贱人!!!你是自食苦果!我得不到的,谁都别想得到,赤光得到了,那我便统统给他毁了!来人!带走!”
他就孤零零躺在那里,看着娘亲被人拖走,痛无可痛,反而冷漠了。这个人的相貌,他是永远忘不掉了,那便是一个恨字了,刻骨铭心。
再往前,又是白茫茫的一片,茫然的如同一个不知归处的游魂。
“元君,你真的要这么做吗?匡儿他冰雪聪明,你于心何忍?”
是娘亲,他认识她的声音。真想再看看她,可他却走入了一片黑暗中。
“阿颂,天族怎能容得了他?他是天灵两族的血脉,有着异禀天资,多少人会忌惮这个孩儿长大?你看看八大长老?你看看他们的嘴脸?他们已经开始利用他了!我是匡儿的父亲,我又怎么会忍心害他?可如果不这么做,他早晚要被旁人害死。那时候,就真的没有半点机会了……”
父亲,这个人是他的父亲。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躺在柔软的榻上,能闻到树叶的清香。是在睡梦中吗?应该是,他听到自己轻微的鼾声。
“打去一半魂,便跟个行尸走肉差不多了……匡儿,怎么如此苦命……”
“你我二人,若是像盘古墟的人族那样,做一对寻常夫妻该多好。看着孩儿健康长大,等到你我两鬓霜华,就闭了眼睛,一梦千秋……”
……
琴声越来越近了。
云起处,风起处,便是白茫茫中这个孤零零的亭子了。
循着琴声一路找来,碎片一块块拼合。一千四百年时间,好像走了上万年。他从一无所知,到天海之恨,从无形中来到有形中去。他的心老了,死了,参的透的参不透的,都成了定局。
可他冥冥中知道,他还要走,他要去那个亭子里,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