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炎凌推开家门,照旧是如水凉夜,微凉冷风合着月色泻进整个庭院。院中灯火尽熄,连下人都尽数睡去。
家中悄然无声,静的异常。
不知为何,这寂静,让他不安。他转身关门落闩,“吱啦——”声音突兀的吓人。
隐隐的,偏房传来一声怪叫,接着庭院又归于寂静。
炎凌寒毛直竖,向偏房跑去,那里是医馆帮工们的卧房,刚刚的怪叫,听来是阿盛的声音。
卧房的门开着,像个黑洞。地上趴着一个人,一手紧紧抓着门槛,好像什么东西正把这人向后拖。或者,这个人正拼命往外爬。这人身着粗布寝衣,脸朝下,一动不动趴在地上。
炎凌疾行几步上前,将那人翻过来查看,“啊!!!”那人面目狰狞,五官扭曲,皮肤青紫,嘴裂如盆,虽极难辨认,但不是别人,正是阿盛。
“阿盛!阿盛!”他摸摸阿盛的身体,尚还温热,便大叫道:“爹爹!!!娘亲!!!不好了!!!快来救人!!!”这喊声极大,环顾四周院落却无人转醒,又是惊恐又是奇怪。直惊得后退一步,脑中恍惚。继而打个冷颤,回过神来,便向着爹娘房门跑去。
“爹爹!!!娘亲!!!你们醒醒!!!”炎凌大力击打着爹娘房门,依旧无人应声。房门虚掩着,击打之下,门分左右,吱啦一声开了。他急匆匆跃进去,双脚给门槛拌了一个趔趄。借月光观看,爹娘榻上一片凌乱。爹爹在外侧,扭曲着身体,大睁着眼睛,双手蜷曲,面目狰狞,脸色青紫,嘴巴如阿盛那般张成一个乌黑的窟窿。娘亲在爹爹身旁,斜倚着榻边柱子状貌亦如爹爹一般。二老体温尚存,但已无脉象,任是大罗神仙无力回天。
炎凌倒退几步,跌倒在地。爹娘、阿盛齐齐暴毙,如一记重锤,将他击倒在地。不待悲痛欲绝,便狼狈爬起,夺门而出。
“九儿!!!九儿!!!”他似已急火攻心,双眼瞪得通红,飞快地趔趄着扑向九儿的房间。他脚下急乱,在九儿门外跌倒一跤,磕的满嘴是血,顾不地疼痛,一把将九儿房门推开。
常妈抱着九儿蜷缩在桌子底下,二人表情与爹娘、阿盛无异,无不是面目狰狞五官扭曲,大张着嘴。九儿原本粉粉的小脸在夜光下闪出青紫色的光,一只肉呼呼的小手苍白无力的耷拉下来。炎凌颤抖着、哆嗦着,伸出一只手在九儿脖颈间压了压。
死了,都死了。
炎家大院一十三口,男女老幼,于一夜之间齐齐暴毙。
炎凌从常妈怀里抱过九儿,小小身形像是萎缩了一般看起来更小了。
他跌跌撞撞来到院外,如狼般凄厉地长啸一声,颓然栽了下去。
九儿的尸体随之脱手,僵硬的在地上滚了出去。
苍决腾空降至炎家院墙,薄凉夜色中一股不安的寂静笼罩上来,他隐隐感觉院中蒸腾着某种熟悉的煞气,那是魅鬼一党惯用的伎俩,三脚猫功夫,可对人族来说,却是杀招。
多情熬的灼烧感还未按下,院中躺着一个女童,是九儿。他看过一眼,也就罢了。凡人,逃不过生死轮回,或早或晚。
抖衣而起,跃至平地,才觉察不妙,女童已被抽了魂魄。谁人如此恶毒,用最下流的拘魂煞对付人族?
苍决双眉紧蹙,急急找寻炎凌,将整个炎家大院翻了个底朝天,也不见炎凌踪迹。
想起前些时日落英谷中操纵尸傀的神秘人,他咬牙低语,“又是那人!”手上骨节握地咔咔作响。接着便于庭院之中陡然升起,取下腰间骨箫,登时箫语倥偬如鬼啼般长声歌哭。一曲“魂敛”,结魂聚魄,倒要将炎家一十三人的魂魄齐齐唤回,问个清楚。
骨箫奏了许久,三三两两鬼火般的幽冥光点才飘飘摇摇引至院内,苍决用一双黑洞洞的眼眶瞥了一眼,都是些无思无想的散碎魂魄。当即按下长箫,取出镇魂钟尽数收来。
他长叹一声,叹的又是惋惜又是痛楚;惋惜,为炎家大院一十三条魂飞魄散的人命;痛楚,为炎凌八世轮回的命运多舛。
箫声堪堪按下,院中随即现出两团黑影,黑影俯身行了跪礼,其中一个开口道:“在下听闻驭魂骨箫箫语不止,担心殿下安危,前来查探!”
苍决对着地上女童点指道:“把这童尸带回鬼蜮。”
“是。”话毕,九儿的尸体便被一团黑烟裹了去,消失不见。
“乌有为,着人寻那少年,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找出来!”
乌有为跪行一步,锤头叩首,骷髅怪箍哗哗作响:“殿下三思,魅鬼异变将将按下,此事与天族脱不开干系,目下这少年又牵扯其中,怕是……”
苍玦厉声打断:“着手去办!”
“是!”说罢,消失于无形。
此时已是寅时,宿安城内不时传出鸡鸣,天将破晓。
玄衣少年独自立于炎家庭院,侧耳倾听,长街之上已有行人走动。当即便从怀中取出一块鸡蛋大小的物体,置于前心,以左手食指和中指紧紧夹住,不知是掐诀还是念咒,片刻后,就地一抛,那茧状物化为九儿的尸体,沉沉地跌落在地。
想着此行目的,苍决苦笑,道声造化弄人,便在庭院中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