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七年九月,陛下亲政在即,为皇室子嗣计,谢太后征聘重臣之女进宫。
永和七年十月,谢太后在章华宫册封诸位官家女。
韩尚宫在上首宣读册封懿旨,谢禧在下面给姐姐使眼色。
此次册封简单明了,大致按家世门第高低从上往下,依次是
谢禧封昭仪,九嫔之首;
谢新绿封昭容;
闻香,父太常寺卿,封婕妤;
卢画萼,父刑部侍郎,封美人;
孟羞玉,父左谏议大夫,封才人:
方阅人,父御史台侍御史,,封才人。
很好,高的很高,低的也低。大概是考虑到这是陛下第一次向外选取妃嫔,除了谢氏女,其余几人位份大都不显。可官员掌朝廷权柄大多数时候也不按官职划分,如此明目张胆也太不把各位大人放在眼里了吧。
感谢姑母的看重,你怎么不直接给我封个贵妃当当,皇后我也不介意。谢禧暗自腹诽。
陛下太后端坐上首,谢禧腰直胸挺,面色肃穆,就跟仕女图里的人一样屹然不动,心里思绪早不知转了几个弯。
尚宫宣读完懿旨躬身退下,谢太后接着开口,“此前陛下后宫空虚,如今多了许多花朵似的美人宫里也热闹了许多。只是如今陛下膝下犹空,后宫诸人,无论位份高低,都是陛下的嫔妃,要首先以陛下为重,早日为皇室开枝散叶才是正事。”
“妾谨遵太后教诲。”
谢太后看这一溜的美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而向谢禧,“阿禧,新绿。”
两人上前,“姑母。”姿容端庄,举止有度。
谢太后先对谢禧,“当前后宫之中,你的位份最高,今后自当谨言慎行,为众人做好表率,不可像在家时那般散漫。”
谢禧恭声应答,“阿禧一定谨记姑母教诲,以陛下为重,与众位姐妹和睦相处。”
谢太后点头,转向谢新绿,“听你父亲说,你的性子最是和顺不过,你生母早逝,从小便与阿禧养在一处,是以家里姊妹中就数你们两个关系好,此番阿禧比你阶品要高,你心里可会吃味?”
谢新绿柔柔一笑,“姑母过虑了,我与阿禧姐妹一体,不分彼此,哪会在意这些虚名。”
谢禧想,这倒是,她和姐姐差不多连阿娘都是一个,位份高低都是一样的。
“嗯,好。”谢太后愈发满意,对其他几位妃嫔说,“从今往后你们相处,也要像她们两姐妹一样,莫要在后宫生事,惹陛下心忧。”
“妾明白。”
谢太后见无事便先走了,剩下林陈叶对着一群即将要侍候他的女人,一言不发。良久开口:“谢昭仪。”
“是,陛下。”谢禧乖顺地低下头。
林陈叶不禁蹙起眉头,刚刚韩尚宫宣读懿旨,谢禧听到自己被册封为昭仪时,蓦地睁大眼睛,斜眼去看谢新绿,一双眼睛斜的只剩眼白,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想起有一次去太后宫中请安时,谢禧姐妹俩也在,应该是专程等他。谢太后说这两位是他谢家的表妹,以后进了宫亲上加亲,要多照顾她们。
林陈叶当时说好,心中却嗤之以鼻,益阳长公主和谢将离所生之女才是他嫡亲的表妹,她们两个妾生之女,算什么亲。
他目光浅浅一扫正待收回,却不妨看见一个小娘子直愣愣盯着自己,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澄明如水。发觉自己看她也不害羞,莞尔一笑,“表哥安好,我是谢禧,家中行五。”
原来她就是谢觉没事就挂在嘴边的谢禧,果然面若桃李,胆大妄为。
谢禧脖子都酸了,还不见林陈叶有什么吩咐,不禁疑惑地抬起头。林陈叶触及她的眼神清醒过来,沉思片刻开口,留下一句“往后不要闹事”,走了。
谢禧一脸疑惑,“陛下什么意思?闹事,这是在皇宫,我闹什么事。我在家时也未曾闹过事啊。”
谢新绿笑道,“陛下与哥哥整日在一起,许是在哥哥口中听到你什么传闻了呢。”
“我是那种惹事生非的人吗?”她要给宫外递信,问问哥哥到底在陛下面前说了什么坏话,竟然让陛下当众对她说出不要闹事这种话。
“大抵是陛下知晓谢昭仪在宫外时脾气不太好,怕你在后宫欺负众姐妹吧。”卢画萼笑道。
卢画萼的父亲任刑部侍郎,伯父任御史中丞,都身居要职,一直得林陈叶重用。
谢禧拉了姐姐的手,撇撇嘴没说话。
一旁的方阅人见气氛有些冷凝,开口缓和道:“谢昭仪的父亲乃股肱之臣,为大兖鞠躬尽瘁,阿兄也是陛下自小的玩伴,陛下不是也常称谢昭仪和昭容为表妹吗。都是一家人,难免亲厚,说着玩的。”
她想给卢画萼递台阶,人家还不想下,“什么一家人,益阳长公主可就生了一个女儿,什么妾室生的也能攀扯皇家了吗?”
这话说的厉害,不止是谢新绿,连一向万事不沾身,神游九天外的闻香都变了脸色。
“卢美人,不可失言,还不向谢昭仪,谢昭容赔罪。”
卢画萼并非脑袋空空,否则家里也不会送她进宫。只是卢家如今圣眷正浓,他父亲伯父在前朝屡次得林陈叶嘉奖,进宫之后林陈叶待她态度温和,不止赏赐,还多次召见。
起码以为此次册封怎么也得是个三品婕妤,没想到只是个四品美人,这让她怎能不气。只是过过嘴瘾便罢,家世地位摆在这,如今后宫中谢氏姐妹的位份最高,祸从口出的道理她还是懂得,“是妾一时激愤,望昭仪,昭容恕罪。”
谢禧没说话,说话的是谢新绿,“听卢美人话中的意思,对谢家内宅之事知之甚深,看来平日里卢侍郎没少派人打探谢家的消息,连谢家内宅之事也一清二楚。”她话头一转又说,“激愤,看来我们姐妹俩得封高位,实是令卢美人心中郁郁难平啊。”
卢画萼一下子变了脸色,她与谢禧姐妹俩今日之事传出去也就是女人之间争风吃醋,但要将谢将离牵扯进来可没法善了,她伯父官拜御史中丞,最重公正二字,若是此事被有心人拿捏说他蓄意参奏,为官数十年的声誉也就完了。
卢画萼不免心中后悔,父亲进宫前千万交代自己要沉住气不要争一时长短,不要与谢氏女争锋,且待来日。怎料自己今日如此沉不住气,不但自己得罪了他们,还连累了卢家,想不到这谢新绿平日里不声不响,默默无闻,每日只围着谢禧转,说起话来如此扎人。
今日陛下刚册封她便闯下祸事,陛下又该如何看她,若是因此连累了卢家,她又该如何自处。卢画萼心中一时转了千百个念头,面色惶惶。
一旁的孟羞玉心中不忍,上前打圆场,“太后娘娘前头刚说了众姐妹和睦共处,卢美人后脚便对谢昭仪姐妹出言不逊,这不仅是不尊太后娘娘教导,更是以下犯上。得请韩尚宫来按宫规惩处,以儆效尤,免得还有人不知尊卑,出言顶撞。谢昭容,你看怎么样?”
虽然还是还是少不了一顿责罚,但也仅限于口角之争,显然是想大事化小。
谢新绿道,“阿禧,你觉得这样处置可好,如今宫中你的位份最高,理应你来拿主意。你若是觉得可行我们便请韩尚宫来处置此事。”
谢禧自林陈叶走后,除了对自己的形象表示疑问以外就没说话,即使是卢画萼出言讥讽也只是静静地看姐姐一招制敌,此时决定权在自己,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此时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可她出言涉及家母,若是轻轻放过,我实在是心中郁气难解。”
孟羞玉见此事有转圜的余地,忙说,“卢美人犯错自当重罚,罚俸,禁足,降阶,都是应当的。”说罢去看卢画萼。
卢画萼早已心神无主,连忙点头,“一切都是妾之过,万不该提及夫人,愿任宫规处置,妾绝无二话,只盼两位姐姐舒心。”
“用不着宫规处置,你只是出言不逊,若按宫规大不了也就是降一阶,禁足三月而已,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卢画萼道:“那你想怎样?”
谢禧没回答,转身对谢新绿说,“姐姐,早就告诉过你了,对于讨厌的人不要讲大道理,你给她讲大道理她最后一句知错了我们就得轻轻放过,实在是太憋屈了。”
她慢慢走到卢画萼面前,“比起以理服人,我更喜欢,”谢禧抬起右手,握成拳,“以拳服人!”
五人的眼神随着谢禧的拳头到卢画萼的脸,这一下太过突然,就连卢画萼挨了一拳都没反应。过了一会儿,卢画萼伸手摸了摸鼻子,流血了。
“啊!”卢画萼满脸惊恐地跌倒在地,她一个名门淑女,第一次被人打,还是打了脸,还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