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皇后所生,是嫡子啊,理应为太子啊。”颜严回答。
宋立还是摇头,他说道:“嫡子只是一个能够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的最好用的理由罢了,真正左右太子之位归属的是实力。祖宗理法在实力面前其实一文不值。皇上有七个儿子,除了太子之外另外六个亲王个顶个的也都是大才,论能力、论武功岂会比当今的太子差,可他们都缺少了一样实力,那就是怀化大将军上官丞。太子联合外戚,代表的就是武将的集团的利益,这可是其他皇子比不了的实力。”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宋光熙嘀咕了这么一句。他继续说到:“这会不会是上官丞搞出来的阴谋?难道他通过皇后影响了皇上的想法?”
宋立听闻则认同的点了点头,他回应道:“不是阴谋,这就是阳谋。赵徹的太子之位是嫡亲正统,合乎理法,出身没有瑕疵,文武百官有绝大多数支持他。他本应监国,皇上却没有这样安排,好似糊里糊涂的让大权旁落到了三大殿。但是那些德高望重的大学士呢?比如我的老师闫祭酒,他们的威望太高,跟皇上都敢吹胡子瞪眼的,而且一个个都是泰山北斗、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他们为什么也被皇上束之高阁了?这摆明了就是让那些少壮派的文官放开手脚蹦跶,他们还远不够镇住场子。体统的事情、削藩的事情、府军的兵权,有的是让他们争吵的不死不休的麻烦事。如果有人推波助澜,说不得三大殿的、尚书门下、六部他们自己还会跟自己吵起来,会在文官集团中产生分裂。难说这不是皇上有意为之,当然也有可能是受到了外部的影响,我比较倾向于是皇后的作用。
我朝设立十四卫将军,皇帝赵文领先皇册封的镇国大将军,他继位后我朝就不再册封镇国大将军了。平西王赵武的护国大将军在我朝居首。大炽国力强盛,中原安定几乎没有大战,辅国大将军和安国大将军一直空缺,上官丞这个怀化大将军可就实际上排名第二了。平西王掌西川兵权,这二十几年都被牢牢的按在了西宁关,而这中原的兵权可就有望掌握在上官氏一族的手里。
文官之间的吵闹都是动动嘴皮子,大家都还要考虑斯文,手段就不会太激进,有时候看他们吵架还不如看泼妇骂街来得痛快。可是武将一旦暴起那可就是拳打脚踢、棍棒加身、刀剑无眼。到时候冲动起来一时失手可是如何是好啊?”
“啪!”颜严一拍大腿说道:“上官丞是想挑动文官内部,文官和武将之间乱斗,好趁着乱劲儿以文官迫害太子,阴谋造反为由,发兵平叛,借机铲除异己,独揽大权。”
宋立冲着颜严比了个大拇指,他说道:“这正是我们担心的。所以,老师已经辞去了朝中的职务,专心在国子监做他的祭酒了。唉,也是为了避开这场祸事吧。”
“那陕州为何会马上大乱呢?”宋光熙问出了这个他最关心的问题。
宋立回答道:“因为上官丞对平西王的忌惮。”他缓缓的起身,双手附后,下巴微微扬起,一边踱步一边说道:“平西王一生征战,乃国之柱石,不仅亲自率军驻扎西宁关,还一呆就是二十多年,战功卓著,不愧护国大将军之名,更是大炽帝国所有军人的军魂。叔父、二哥,你们一辈子从军,又跟过王爷,我说的没错吧?”
宋光熙、颜严皆出自西宁边军,对赵武那是忠心耿耿,自然是认同的点头,他们还下意识的起身,共同举起酒杯遥望西宁关的方向,向王爷致敬。
“虽然上官丞总领冀州、青州、平州和蜀州将近五十万府军,可这些兵马都不在京城。可以调动的只有京畿之地驻扎在冀州安阳城的虎豹骑,这支部队名义上是归太子节制,但实际上指挥使和一应副将、校尉都是上官氏的族人,只不过这支队伍规模不大,总数只有六千。京城中,靖王赵晟掌管的禁军数量大约有一万二千人。皇帝赵文、平西王赵武、靖王赵晟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这种态势下,上官丞和太子想做点什么就会很别扭,也就别想着能搞出什么事情来。若他一意孤行,调动中原四州的兵马往京城逼宫,西宁铁骑可在一个半月左右到达京城。以西宁铁骑之威,虎豹骑和中原府军哪个能挡?只要靖王指挥禁军坚守月余,自然可解围困。而且,如果那时西宁铁骑高举靖难的义帜,说不得中原四州的府军中摄于王爷的威名马上就会临阵倒戈啊。”
宋光熙和颜严又是赞同的点头。
“所以,上官丞想要的应该是先引起文官集团的内部分裂,一部分人联合武官集团支持太子监国、外戚摄政。再有就是搅乱陕州,让平西王同时应对西宁关的外敌和处理陕州的诸多变故,自顾不暇,将西宁边军的力量牢牢牵制在西川。”宋立分析道。
“那为什么一定是要弄乱陕州,而不是宁州或者甘州呢?”颜严问道。
“宁州是王爷核心属地,势力根深蒂固,要想让宁州乱起来,那代价太大、耗时太久。而甘州地处西南,紧邻蜀州,受地形所限,府军出蜀不易。如果从甘州驰援京城,效率太低,只要蜀州刺史下令守住清泉和明月两座关隘就能轻而易举的断了进军路线。所以说宁州他是搞不定,甘州是不必搞。”宋立解释道。
“陕州出粮,对西宁边军极为重要,陕州乱不得,民生一定要保障。所以,只要在这里打击民生,就是捏住了平西王的七寸。”宋立言道。
“话虽如此,但是老帅掌握陕州的兵马,我又领凤阳卫可以监视刺史府的一举一动,如有异象,随时可以加以限制啊。”颜严不解的问道。
宋立有些惆怅的摇摇头,他叹气道:“唉,其实要令陕州的民生凋敝,最好的办法是流民、是匪患、是官场的腐败......”
“啪!”的一声宋光熙将老拳重重的锤在桌子上,他几乎和颜严一同站了起来,心中仿佛有所醒悟。“你说流民和匪患!”
宋立点点头,他遗憾的说道:“其实平西王犯了一个错误,虽然他是无心的,但是确实是他默许了引动这场动乱的一个必要条件,亲手送给了上官丞这个机会。”
“什么错误?”宋光熙问道。
“我认为平西王误判了皇上的意图。当朝廷将委任郭钰为陕州刺史的问询函送到平西王府的时候,他觉得这是皇兄要给太子赵徹铺路,有削藩之意,让他这个排名第一的藩王做个表率。他自信的认为朝廷委派郭钰这样一个怂包,不过是一个官场上二十来年都碌碌无为的员外郎,能掀起什么风浪?皇上要派这么个人来,还来事先征求他的意见,不就告诉他是做做样子给其他藩王看的吗?将这个刺史的官位给出去又如何?陕州有叔父您在经略使这个位置上,只要兵权不交出去,何足为惧?王爷他自恃地位超然,又有据守西川的重任,就算是削藩,他认为也不会改变些什么。于是,他也是试探性的向皇上请旨给自己的儿子争取了一个世袭罔替平西王的铁券,这可是大炽往上倒腾三代后没有给出的世袭罔替的平西王爷,而皇上毫不犹豫的准了。这就坐实了他自己的猜测,这也就是陕州引狼入室的开始。后面的事情就不用我说了。”宋立分析道。
宋光熙和颜严听罢,心情极为沉重,他们坐下久久不语。
“当我在京城都听闻了炎阳城的中央广场的粥场盛况空前,世所罕见,无数百姓为此歌功颂德的时候,流民之忧就已经无法避免了。”宋立提示到。
宋光熙重重的吐了口气,是啊,陕州是我西川的粮仓,这个刺史还施行如此仁政,如果全国各地的流民都慕名而来,这,这无异于蝗虫过境啊。宋光熙越想越心惊。云雾山事件这样耸人听闻的事情,这不就是匪患吗?用冀州的地契在府军中大肆行贿这不就是官员腐败吗?这不就是瓦解我手中的兵权吗?事情听到这个程度,他顿时觉得痛心疾首。“要令陕州的民生凋敝,最好的办法是流民、是匪患、是官场的腐败......”这句话此刻反反复复的回荡在宋光熙的脑袋里,震得嗡嗡作响,令他头痛欲裂。
见到宋光熙真的有些慌乱了,宋立也就彻底收起了他的卖弄之心,他诚恳的说道:“叔父,事已至此了,苦恼也于事无补了。为今之计您和颜严只能是早做准备,要尽力保住陕州的根基才行,小侄认为这两件事马上可以着手去做。”
宋光熙和颜严立刻来了精神,都用期盼的眼光盯着宋立。
“首先,要将我刚才分析的内容找个信得过的人通报给王爷,让他认清楚上官丞的计谋,速将西川的所有官场和兵马都好好的整肃一番,以防京城那边的渗透。陕州这边不用说了,你们也得尽快开始甄别。”
“这一点你颜严哥已经提醒老夫做了,府军中有十七名高级将领已经被处决。我原本就已经安排胜楠去传口信儿说这件事,等会我会再详细嘱咐,让她明早就出发。这次她可能就要留在边军了。”宋光熙言道。
颜严也点了点头。
宋立朝着颜严竖了个大拇指:“果然机敏,杀伐果决!”
“胜楠可是要嫁给楚良?”宋立问道。
“嗯,楚英雄催了我好几次了,也是时候成亲了。”宋光熙道。
“那个仇医师的计策很好,我虽然不太了解江湖武林的事情,但是借别人的刀将所谓的强敌赶走,剩下了那些喽啰,府军就可以慢慢吃掉了。我给叔父的第二个建议是祸水东引。”宋立说道。
“祸水东引?这是什么意思?”颜严问道。
“还不就是字面意思。”宋立翻了个嫌弃的白眼,他走到挂在书房一面墙上的帝国全景地图边上,用手比划:“马上在陕州与平州、宁州与青州、陕州与宁州交界的地方设置关卡,重兵把守,拒绝所有来自中原的流民再进入西川。让流民滞留在平州和青州境内,不能将匪患的温床放进陕州,让中原的府军自己去剿匪。不过坏人刻意搞事情的话,发生在陕州的匪患还是会有一些。那也不足为虑,千万不要赶尽杀绝,留给他们一线生机,将他们都往平州和青州那边赶,多动用一些江湖势力,渗透进那些匪窝里,带着他们的人去平州和青州折腾。”
颜严一拍大腿喊道:“妙计啊!文白的聪慧,哥哥我一百个也不及你呀。”
宋立嘱咐道:“切记,一定要以重兵把守,要是把流民放进来,可就功亏一篑了。”
宋立的这番言论来得及时,如醍醐灌顶,又让二人是看到了希望,宋光熙和颜严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笑容。二人走到地图处,开始嘀嘀咕咕,你一言我一语的不时在地图上指指点点。
“唉!”宋立想要说说他自己的事情,可是这二人似乎谈得兴起,没有搭理他。
“唉,我说。”宋立等了一会儿又想开腔,可这二人还是没有搭理他,还是只顾着讨论兵力调度的事情。宋立无可奈何,从桌上端了一只烧鸡,独自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见宋立走了,宋光熙和颜严相视一笑:“老帅,文白大才,这样的人可别给我放走了,就让他去给我做僚官。”
“你小子想得美,我这里还有个长史的空缺呢。”宋光熙胸有成竹的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