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李大夫和好婆一家一样被分配在绿水村安家落户的难民们,都是关起门来过自家日子的。
但有些原绿水村的村民,看着家门口两个小小的人儿在凌乱的寒风中冷得发颤,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旱灾的头年,她们这里的收成好,家家户户都有些存粮,情况要比广济县那边的好。
半块黑面饼子,小把掺着些许沙砾的陈粮,或遇上那猎户人家,偶尔一次两次的,还给两个孩子一段野鸡脖子,或者瘦巴巴没有两口肉的鸡翅,但这些对于黎世熹来说,就是最好的食材了。
这其中又以好婆最为心疼两个孩子,只要手里攒着一点东西了,就会塞给黎世熹些许。
能有一口吃的就不错了,他把得来的吃食拿回家,只会一种做法,就是往锅里添水,然后把食材放进去,水开了,煮一煮就能吃了。
你问他家发放的赈灾粮哪里去了?
为了黎长乐的病,那些粮食大都进了镇上回春堂大夫的兜里了。
黎长乐喝了两个多月的汤药,等山穷水尽的时候,连黎世熹都满心绝望。
小小的他,真的已经尽力了。
——
黎长乐眼看小鱼儿昏昏欲睡,取了床头底下的木盆到厨房把锅里的水打了来,给两个孩子擦洗手脸,也没脱衣服,太冷了把拧干了的布巾伸进他们领口,给随意擦了身体,黎世熹别别扭扭地扯过黎长乐手上的布巾躲到厨房去擦。
俩孩子脱了鞋,洗了脚后,小鱼儿已经睡着了。
她看着由两块木板拼凑起来的床,足有2米宽。想了想,还是把木柜子里的另一条灰毛毯也取了出来,放在木板床的里头,给两个孩子睡,一半用来垫在身下,一半卷起来当棉被盖。
不然这个木板床贴着后背睡,冷嗖嗖的。
黎世熹也被赶去躺着了,睡在最里头的位置,他手指揉搓着软滑暖和的毛毯,有些恍惚。
填饱了肚子,有了暖和的被褥。最重要的是,姑姑看起来病好了,还能里里外外地忙活。
这真的不是一场梦吗?
黎长乐不知道他的患得患失,她在厨房里略收拾了下自己,也进了正屋贴着鱼儿躺下,忙了这一小会,她是疲惫感上来了,手脚酸软的,得躺躺才好。
见黎世熹侧头看过来,无心睡眠的样子,便道:“世熹知道姑姑现下连自己是谁都迷糊了,你能给姑姑说说么?看我听了能不能想起一些来?”
黎世熹闻言哪有说不的,一骨碌爬起来,刚想开口,却被黎长乐按回被窝里去,“躺下不能说?这冻死人的天气。”
黎世熹躺在毛绒绒的大毛毯里,开始给黎长乐普及有关原身的一切。当然,是黎世熹知道的那部分。
原身也叫黎长乐,是广济县人士,母亲早逝,父亲是位秀才,因无心官场,回县里开了间私塾,大半辈子干的就是教书育人这件事,收的多是开蒙的小童。
家中有一位兄长,但兄长亦志不在学问,从小生的敦厚老实,妻子是老家邻村娶回来的,夫妻俩婚后感情很好,留在了村里打理家中田地,生了儿子黎世熹。
而黎长乐留在县里照顾父亲的衣食住行,顺带给私塾里的孩子们做午食。
往前的事,黎世熹不知道,只知道有一年,私塾里来了一位叫顾景宴的男子。
他告诉黎世熹的祖父,他是来履行昔日顾家祖父和黎家祖父订下的儿女婚约的。
这中间有什么故事因缘,黎家一概不知,顾家那头也没什么具体说法,只说,顾家祖父生前把信物交给了当家主母,而等顾景宴到了能婚配的年纪时,主母才取了出来交给他。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两个月后,黎长乐就嫁去了京都平安。
兄长和妻子为了给妹妹置办一副好的嫁妆,卖了好几亩良田,父亲也拿出平生积蓄,在兄妹面前一分为二,其中一份就交给黎长乐,作为她的压箱底银。
兄长从他的那一份里,又拿出些银钱去县里的银楼打了一对实心的金手镯给她添到嫁妆里去。
黎长乐匆匆出嫁,距今也只三年多的光景。
黎世熹边回忆边说着,其实有些时间线他也模糊了,就想到哪里说哪里,说到兀自抽泣,“姑姑,到处都是火呀,祖父把我推出来后,房梁也砸了下来,火点着了祖父的衣物。爹爹进去救他,结果两个人都出不来了。后来,后来娘哭着哭着,肚子就流血了,她抓着我的手,叫我去找舅舅舅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