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在正屋里站着，屋门敞开。

黎长乐推开院门进去，刚走到屋前，就听到胡月娘住的厢房里传出来的声响。

“老叔也不想这样，但人微言轻，不敢对人说个不字。”

“这些年你好歹在我眼皮底下待着，如何如何，我自是看见的，总归这条命还在……”

“只一个，他们当年把你送回来时撂下的话，整个绿水村的人都听到了，知道了你……”

“望叔！”胡得贤急急掐断了胡望想继续说下去的话，“过去的事就莫要再提了，眼下是不是得把人送县里的医馆去瞧瞧？”

胡望听得这话，看向床榻上不想睁眼看向众人的胡月娘，“把大夫……请到绿水村给她看伤。”

胡得贤脸上露出几分不忍，胡月娘已经有多年不曾走出绿水村了，如今都这样了，胡望依旧把她看得死死的，怕她有那不为外人道的心思，偷偷跑回那户人家去。

他内心想着，若是胡月娘现在已经死在了这间屋子里，胡望倒还更觉一了百了了。

心底有些悲凉，但面上也只能顺从地应了胡望，如今胡月娘的父母都不在，能做她主的，除了她自己，也只有胡望这个老叔了。

胡望盯着床边已经熄了火的火盆，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儿才开口:

“月娘别怨老叔心狠，当年，绿水村还有那么多女娃子还未说人家……”

“别说了……您，回吧……”

胡望蓦地卡住了嗓子，望向床榻。

胡月娘依旧紧闭双眼，若不是身上盖着的被褥还能看得出喘气的动静，真就像死过去了一般。

但那带着气音说出来的话，的确是出自床榻之人的口。

胡望浑浊的双眼微眯着，苍老的面容掩在半明半暗的屋子里，他的喜怒石沉大海。

不久，他拄着拐杖在胡得闲的搀扶下走出了厢房。

黎长乐已经在计算着，既然村里有人管到这儿了，她每天的送饭服务是不是就能提前结束了……

谁知……

胡得贤看见黎长乐，颇有点惺惺相惜之感，还是有人同他一般怜悯着这屋里的命苦之人啊。

他跟胡望介绍了黎长乐的来历。因为她，昨天全绿水村的人都吃上了肉的事也说了。

胡望瞧着她手里提着竹篮，目光闪了闪，“是你送的吃食？”

他注意到了，胡月娘的床榻是整洁的，被褥也是新换过干净的，还有桌上的陶罐和碗。

虽说屋里头还残留着些许因不通风还未散去的味道。

但是胡得贤闻得到，胡望可闻不到，年纪大，嗅觉已经不那么灵敏了。

黎长乐愣了一秒，只道:“不过是偶然路过此地，见这屋里屋外门都没关紧的，又没个左邻右舍，就喊了几声。哪知里头没人应，我就擅自进来瞧瞧了，结果……”

胡望点头以示赞同她的好意。

“黎娘子有心了，我听王家老嫂子说了，也好在有你进来瞧上一眼的。”

胡得贤显然已经跟好婆和李老大夫交流过了，对黎长乐这番举动很是乐见其成，看了她手上的竹篮，也猜到她是来给胡月娘送吃的。

想到村中人甚至自己那老妻对胡月娘的态度，胡得贤用力搓了搓手掌，接下来的话让他一个村正都有些难以启齿。

“黎娘子……老头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黎娘子能否答应。按说黎娘子大病初愈，老头子本不该麻烦你，但……此事确有些难言之隐，还望黎娘子能够通融一二。”

说完，胡得闲自己这张老脸都有点发烧了，整个绿水村的村民那么多，如今他却要劳烦一个刚在村中安顿下来不久的黎娘子来做这件事。

着实是讽刺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