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路倒计时还有十秒钟，在人生最后的这点时间里，我允许你跟上苍祈祷，回顾一下自己的人生。”

兴许是出于一点恶趣味，也可能是施虐心在蠢蠢欲动，衣远用枪抵着成瑶，一步步地跟进，逼迫她一步步后退。

“不用了……”

很出人意料，在最开始那几秒的惊慌失措之后，成瑶居然在这种情况下回过神来，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的眼泪，笔直地跟这位见面就要杀自己的哥哥对视。

她的眼睛里少了几分兵荒马乱，多了几分宁死不屈，委实会让人感觉到那份倔强。

这让衣远觉得有了点意思，但也只是有点，他并没有停下自己的倒计时。

“还有九秒，为什么不怕了？”他好奇地问。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喜欢我，我的出生就是个错误，大概在你看来我不过是这个家族中卑微的吸血鬼，根本不算是你的妹妹。”

成瑶没打算逃，人是跑不过枪的，她只有十四岁，而成衣远是那种能出演杂志封面的高挑身材，连赛跑都不是对手，他能说出这个时间是最好的机会这种话，就说明没少干过类似的事情，这是计划好的。

“没错，我只是看到你就不舒服，再一想到你跟我留着一样的血，就更恶心了。自从知道老爹出轨，老妈就不分昼夜地随时给我打电话要诉苦，告诉我赶紧回来，隔着电话我都能听出她要寻死腻活，这都是因为你。还有七秒。”

“要是我没有生下来就好了，那就不会给大家带来那么多麻烦。”

“听上去可真是高尚的话，好像你很有自知之明。”衣远冷笑，“可别觉得卖惨在我面前有什么用，这事儿也不是你能决定的，如果你真这么想，你就该给自己写好遗书，了结自我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五秒。”

“我写过啊，但我发现自己想留给这个世界的，都是对一族人还有父母的愤懑之词，我在怪罪所有人，唯独没有在遗书里提到自己，不适合留存下来，我就把它撕了。”

衣远那始终居高临下的审判目视终于出现了一丝动容，这不像是一个十四岁女孩的话。

虽然在这个家族的高压环境里，每个人都很容易早熟，但他们至少还有家人的陪伴，成瑶身边是没什么会听她说话跟她聊天的，父亲把她接了回来，也只有重大的节日才能来看她。

大概是知道自己只有摆出一副卑微的态度来，才能在这样的地方好好活下去吧？讨厌她的人可并不仅仅只因为她是个私生子，而是因为她这个身份可以得到很多人得不到的东西，单单是这一条就足够让人对她心怀恶意，小女孩总比那些大人物要好对付。

也因此有人是很想巴结成瑶的，因为一旦老一辈与世长辞，她也能分得一杯羹，转瞬间就是屈指可数的人中龙凤。但碍于父亲和衣远布下的眼线，他们并没有好的机会，除非成瑶离开家族。

“最后四秒，没什么要说的，就跟你喜欢的人道个别吧。人生最后的遗言作出最后的告别，会像电影一样浪漫。”衣远说。

“我没什么喜欢的人，也没人会喜欢我。”

“那可不太对，我可听说你在学校的时候过的相当张扬来着，你脸蛋不错又肯花钱，喜欢你的人应该多得是。三秒。”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一群人围着我，可以假作我很受欢迎，被很多人所爱，会让我觉得温暖一点。”

“欺骗自我么？真有意思，你跟本不是家族里的人，但和你这里的人都一样扭曲，追求的东西也廉价的可怜。就算你的外在用各种东西把自己伪装成了公主，内在永远都是不认同自我的丑小鸭。”

“我知道自己是这样的人，但我没法改变，或者说，不愿意去改变。”

“可笑！少用那么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在我面前摆出委屈的表情来！”

衣远少见的动怒了，他并不是什么霸道总裁式的家伙，内心相当丰富，与他结识的人都会盛赞他的才华，他可以幽默风趣，也可以杀伐凶残。

但唯独怒意，是很难在他脸上看到的东西，他深知这是人类最大的弱点，有无数错误的决策和情感驱使的想法，都是在怒火中诞生，带来了一个无法挽回的结局。

所以他刻意练习，把这种感情从自己的身上强硬的拿掉了，每当自己生气，他就会用类似运动员的自我暗示，强压下心中的愤怒。

偏偏这一刻面对那张写满了悲伤的脸，他没有为自己发怒，倒是因为成瑶的表现勃然大怒。

“你才多大？十四岁？拿着一个私生女的身份就葬花流水，凄凄惨惨戚戚？你不配！如果我是你，有人拿枪指着我的额头，我一样会去攻击他，即使我知道自己也许会死。希望这种东西，是自己争取的，给神的祷告和你的自怨自艾，只是自我慰藉的矫情罢了，这样你就可以说是世界的错，不是你的错！”

人都是怯懦的，哪怕自己做错了事，也要在心里给自己找很多理由让它正确，唯有战胜自我的人才能笑到最后。

成瑶的表现让成衣远想到了以前的自己，他的人生并非一帆风顺，在别人不知道的地方，他也曾撞的头破血流。

哪怕衣衫褴褛，他终究是坚持着又站了起来，只要最后还能赢，那以前的一切什么都不算，因为人们只会记得最终的胜者，无所谓他之前犯下的过错。

偏偏成瑶又让他回忆起这些早已被割舍的过往，这个私生女只有一半的血统和自己相似，却在这方面尤其相像，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成瑶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好像自己无意间戳到了哥哥的逆鳞，他便如一头发狂的暴龙咆哮起来。

面对那双澄澈的眼神，衣远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只用了一瞬间纠正好自己的心态，重新握紧那支枪。

“现在是零。”他说。

扣动扳机的那个瞬间，他的表情那么平静，他因为在妹妹身上看到了自己而动怒，如今再把她杀死，似乎就能再次与过去的自己诀别。

成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的时候，她还是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那一个瞬间变得格外漫长，很多次，她都觉得自己对世间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她的这一辈子就注定在家族的管控之下，没有人会让她离开这里，作为家族的人，就算是私生女的身份也该为此鞠躬尽瘁，直至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