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之后，王江海面色微红，他侧身看着亭外结着薄冰的湖面，终于开口问道：“对了，段堂主仅仅隔了数日就又来我城主府做客，所为何事啊？”

“实不相瞒。”段学虎放下酒杯，沉声说道：“段某冒然拜访，为的还是前几日小女当街被袭一事。此事若无定论，我心不安。”

王江海收回目光，答道：“此事已有眉目，结果嘛，想来跟段堂主的猜测大同小异。只是鱼儿肥大，网还未织好，尚且不是动手的时候。”

鱼儿肥大？难不成此次韩家越界出手，还有什么内幕？莫不是城主推脱的理由？段学虎沉吟片刻，咬了咬牙，接着说道：“段某只是担心万一此事不了了之，日后人人效仿，会坏了城主的规矩……”

只是话还没说完，山岳般的压力就扑面而来，原本挺直的腰杆已被压弯，若非他使劲硬撑，脑袋怕是已经栽到菜碟里了。

王江海眯着眼睛盯着对面的男人，慢慢说道：“你若真有此疑虑，不妨去城中那几块白地搭个瓦棚试试。”

“本城主保证类似的事情不会再在城中发生。等时候到了，我自会给你一个结果；至于现在，滚回去等着！”

那股压力骤然消失，段学虎从地上爬起来，已经不见王江海的身影，他毕恭毕敬地往桌子对面行了一礼：“多有得罪。”

这话说完，他就抓紧往府邸外面走，既然得到了城主大人的承诺，此行就不算白费功夫。同时他在心中长舒一口气，幸好城主大人没有真的生气，不然顶着一头菜汤，自己有何颜面回堂里？

直到十来天之后，唐青城的双臂以惊人的速度恢复了七七八八，虽然还是不能正常做工，但起码不用人喂饭了，甚至还能偶尔帮些小忙。

这天下午他正在堂前刚送客人出门，就见到堂主夫妇联袂从后院出来，妇人喊道：“陈实，青城，李武，都过来，别忙活了。”

莫不是有什么事？唐青城赶忙跑过去，等陈实恋恋不舍地放下账本过来，就见眼前的妇人掏出一个钱袋，嘱咐道：“你们二人自来了城里，也没好好逛过，倒是我疏忽了。今天堂里就不用你们帮忙了，去学塾接香草吧，然后让陈实和那丫头带着你们四处转转，不用着急回来。”

陈实闻言连忙说道：“我就不用了？青城应该摸得到学塾，我这账还没平……”

“就你小子有事做！”段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陈实一眼：“让你去就去，哪来这么多话？”

他二人“商议”之余，唐青城想起上次段学虎从城主府回来之后告诉众人的情况，有些担心。这莫不是让几人去当那诱饵？对方不咬钩就罢了，若真的上钩了，自己几个人能顶住？

想到这，他抬头看向段学虎，正好迎上对方的目光，后者笑着说道：“放心，我就在后面吊着。”

唐青城点点头，若是如此，倒是放心不少。

只是却难为了身旁的李武，他挠挠头问道：“啥？堂主也要去啊？”

唐青城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而后与段氏夫妇告辞一声，一手拽着一个人就出门了。

学塾位于瀛海城城东，那里多是民居，无论是道路两旁的房子，还是路上的气氛，都与坊市大相径庭。从进城以来一直窝在堂里的李武哪见过这般景色，一路上咋咋呼呼，故而三人走得慢些，花了半个时辰的功夫才到了学塾。

看着眼前不大的院子，还有那扇紧闭的黑色小门，李武瞪大眼睛道：“青城，这、这是学塾？我记得咱们小时候认字的地方可不长这样啊！”

“别咋呼！还没放课呢！”唐青城小声说道：“咱们认字的地方那是村长家里！城里的先生要是也住那种瓦房才是怪事！”

陈实听着有趣，忍不住问道：“哦？按理说瀛海城会往周边村落派些先生的，你们怎么是跟村长学的字？”

唐青城答道：“陈兄有所不知，我们那村子离城可有两三天路程，哪有先生愿意去？再者反正村长可以教，村子的大人商量商量，也就没勉强。”

“原来如此。”

三人闲聊间，院子里突然响起敲梆子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随着小门打开，一群半大的孩子率先从里面挤了出来，也不在意站在门口的几人，一窝蜂地消失在巷子尽头。

又过了一会儿，才有与唐青城几人相仿年纪的人走出来，其中男子居多，但也有零零星星的女子。偶有携手的女学生停步，面露好奇地打量着唐青城三人，不消片刻，就裹挟着盈盈笑声与阵阵香风离开了。

从山村长大的二人哪见过这种场面？唐青城还好些，面色微红地低下头，也不管那些女学生的穿着到底哪里不合礼制，双眼死盯着地面。李达却不管这些，直到那些个多彩颜色走过巷角，他才慢慢地收回目光，只是刚刚转身，就看到段香草已然站在门口，脸上还挂着促狭的笑。

李达面色一红，想要辩解，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得无助地看向身旁的二人。

唐青城也觉尴尬，却还是搭话道：“段夫人让我们来接你。”

看着二人的样子，段香草眼睛滴溜溜一转，先是朝陈实眨了眨眼睛，而后小嘴儿一撅，扭腰就往前走：“大冬天的还穿着那些花里胡哨的衣裳来学塾，也不知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先生也不知道管管。”

她往前走了几步，又有声音传来：“也没见平日如此对我。”

李武哪还站得住？看身旁二人也靠不住，只能自顾自追上去：“段小姐、不是，香草啊，我李武真不是那样的人……”

一路好说歹说，直到走到坊市门口，从唐青城的手中接过钱袋子，少女才小手一挥，宣布此事就此揭过！

但少女随后又问道：“怎地？你们村子里难道没有女孩子吗？”

“怎么可能？”李达解释道：“村子里当然有女孩子，只是跟青城我俩没啥关系。”

唐青城听到他这意义不明的说法，忍不住补充道：“小的时候大家还会一起玩耍，只是等到炼体的时候，就渐渐疏远了；再后来，就彻底没了交集。”

段香草愣了一下，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随后，跟着少女的脚步，几人又吃又喝，等到大多数店铺都关了门，钱袋子也逐渐干瘪的时候，才各拎着一袋桂花糕回到了山珍堂。

直到进了山珍堂的大门，唐青城才松了口气，看来，城主的承诺还算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