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柳转过身询问道：“城主大人，不知依人盟盟约或者瀛海城的城规，该当如何处置？”

王江海也有些嘀咕，伤了几个人而已，又没出人命，若犯案的是普通人，自然好解决。但这次犯案的是修炼者，又是一头已经化形的妖兽，还真不好拿她怎么样。其实按照惯例，若非像肖沉溪那等惨无人道之人，寻常的修炼者隐晦地杀了几个平民百姓，人盟大多是不作追究的。

他想了片刻，突然击了下手掌：“不如这样！这位……尚不知名讳的朋友，你先去城主府报备。你知道的，没有主人的妖兽，若想在人盟范围内行动，是必须要报备的。而后呢，就留在城主府，替我护城三十年，你觉得如何？当然了，不会让你白白出力。”

那女子点了点头：“那今后就承蒙城主大人照顾了。”

宋柳闻言点了点头，间接软禁三十年已是很严厉的处罚，毕竟未突破天阶的修炼者最多也就有三百年的寿命、

她想了想，自觉无遗漏之事，环视了一圈，就下了逐客令：“既如此，诸位就各自离开吧，我母子二人还有些自家话要说。”

王江海等人并无异议，倒是一旁的段学豹伸手指了指自己：“我、我呢？不问我什么吗？”

宋柳愣了一下，而后对他欠了欠身：“青城在瀛海城这几个月，承蒙山珍堂照顾了。”

段学豹赶紧起身，往一旁让了让，躲过这一礼，连连摆手：“应该的应该的，自家伙计多照顾照顾是应该的。”

他说完之后看着笑而不语的宋柳，也觉得有些尴尬，干笑了两声：“那、那我就先走了。”

待众人走后，宋柳拉着儿子坐在了板凳上，分别用元气和神识在身周布了两层屏障，以防他人偷听。

她看着唐青城有些局促的表情，伸出手点点他的眉心：“怎么？心心念念这么久，到头来却不敢问出口了？”

唐青城摇摇头，他只是没想好该从哪里问起，使劲甩了甩几个月来已经再次长长的头发，整理了一下思路，还是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娘，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一直瞒着我？”

她早已准备好，右手虚握，一柄碧绿色的长剑就凭空出现。她左手指着剑格：“这个印记，代表着娘以前的宗门，代表着整个人盟东部最顶尖的势力，飓鸣山。”

最顶尖，连之一都没有？唐青城暗叹一声，低头看去，那个印记并不复杂，简单的几笔勾勒出一股风的模样：“娘，那您是传言中的大宗门的长老吗？”

她不由失笑，眼前的半大男人，只有在自己的面前才会表现出这种天真的姿态，说出这种天真的话。

她收敛了一下情绪，摇了摇头：“娘哪能当长老啊？我的师父才是宗门的长老，娘只是她的座下大弟子。”

说到这，她似乎回忆起了多年前的岁月，喃喃道：“算上我，师父的座下，共有两个弟子，也不知道这些年有没有人再入师傅的法眼？”

唐青城等她回过神来，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娘，我爹…是谁啊？他是不是已经……”

说完之后，唐青城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他本以为在听到这个问题之后，母亲会有些失态，难过、伤心、怀念、哭泣等等，他想了好几种反应，但都没有。

宋柳只是平静地笑了笑，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娘那个时候，还很年轻，有没有四十岁呢，我已经忘记了。”

“那次我出门帮师父取样东西，就碰到了他。他说他叫唐慎，不是很好看，也不是很有男子气概，更不是什么绝世英雄，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修炼者。但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我就知道，他就是我的男人，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联系过宗门。”

“他向我坦白了一切，但我选择接受他。我们一起生活了两年，这两年，快到我以为只是一场梦，慢到我以为已经过了一辈子。不过后来啊，我们就被人追杀，逃啊逃啊，还是没有逃掉，他留下来断后，我就逃到了这个地方。”

“是一个雪夜吧，我，身受重伤，又怀有身孕，倒在村子里，是村长和达哥救了我。”

唐青城怔怔地听她说完，下意识问道：“你们，为什么会被人追杀？”

“这也是我之所以瞒着你的理由。”宋柳不知从何处拿出那只黑色的匕首，递给唐青城：“你爹，他不是人。”

不是人？唐青城的脑子“嗡”的一下炸开，难不成，我是半人半妖？！

看他震惊得愣在原地，宋柳伸手敲了一下他的头：“瞎想什么呢？你爹不是妖，是隐族。”

隐族？那岂不是更糟？！书上说大陆中部的隐族可不是好相与的，因为两族地盘接壤的缘故，小规模的冲突可谓连年不断。之所以没有发展成全面战争，倒不是两族有多么的克制，而是因为隐族居住的地方实在特殊。

雾遮之地，终年被浓雾笼罩。据说这些雾气会吃人，凡是进入雾遮之地的人，管你是人阶还是地阶，绝无再出来的可能。

而民间流传的话本中，那些无恶不作之徒的种类繁多，单单以数量相比，海妖稳居第一，隐族常年第二。由此可见，在人族的印象当中，隐族到底有多么不堪。

他抬起头，声音有些不自然：“娘，我爹若是隐族，您为什么要……”

“不是这样的。”宋柳打断他，坚定地说道：“你爹对我发誓，隐族并不像人盟所描述的那样。”

“他说他们生活的地方不叫雾遮之地，而是叫做‘门’；他说他们不以生灵的血肉为祭品，他们修习的也是天地元气；他说他们不叫隐族，他们是看门人。”

门？看门人？这都是什么？唐青城疑惑地看着她。

“我只说这么多，‘门’也好、雾遮之地也罢，娘都没去过，所以也不想误导你。”她指了指唐青城手中的匕首：“把手上的符号就是他们的标志，你若想弄清真相，自己去查。只是娘提醒你，想要知道人盟费尽心思刻意隐瞒的事情，可不会太容易。”

唐青城盯着匕首上的印记，那扇门似乎正在等待自己打开，他也不抬头，喃喃道：“可我还是很想知道。”

“我就知道，也不知道你这好奇心是哪里来的？”宋柳笑了笑：“我已经向师父传信了，说不准过几日，就会有消息了。”

唐青城看向她：“您又联系您的宗门了？”

“我料到你知道过去的事之后，一定会想要查清楚。”宋柳问他要过匕首：“你日后就不必再去山珍堂了，娘也不是看不起他们，只是那里可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

唐青城已经听出她话中的意思，惊讶道：“您想让咱们去您的宗门修炼？”

“怎么？你看不上？”宋柳笑容玩味地看着他：“娘可找不到比飓鸣山更好的宗门了。”

唐青城连连摆手，赶紧否认：“我可不是说我看不上您的宗门，我的意思是，时隔多年，您再回到那里，会不会遭人…不太习惯？”

其实他想说更加难听，但顾及母亲的感受，才换了个更加委婉的说法。

听他这么说，宋柳的眼神有些躲闪，刻意低头把玩手中的匕首：“我可没说我也要回去。”

唐青城惊讶地看着他：“那怎么成？！我去瀛海城的时候您在这也就罢了，一两天就能回来；若是去那什么飓鸣山的话，隔着那、那么远的路，得多久才能回来？”

人盟势力何其广阔？位于东部的飓鸣山与瀛海城相隔不知多少里，若母子二人分开，再次相见得等到什么时候？

宋柳还是没有抬头，声音有些低沉：“青城，有舍才有得。你想知道当年的真相，就得不远万里去修炼。我以前想要让你待在这村庄，想要瞒你一辈子，但你不愿意，你想要出去看看，我就把能给的都给你。”

没给他反驳的机会，宋柳摆了摆手：“娘十多年没活动过筋骨，刚刚又苦战一场，已经很累了。我要休息一会儿，你去村里看看吧。”

她挥手撤去屏障，合衣躺在床上，面朝墙壁不再说话。

唐青城看了她一会儿，起身走了出去，他转身关门的时候问道：“娘，您与爹，是在哪里认识的？”

“青城。”宋柳的声音从门缝里传了出来。

唐青城把门缝开大了一点，把头探进来：“您说，还有什么事？”

“我不是叫你的名字，我是说，我和他相识的地方，就叫青城。”宋柳舒了一口气，解释道。

唐青城愣了片刻，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