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红得肆意张扬,耀得人睁不开眼,宫檐飞角被拉起了长长的阴影,投在一池荷花上,搅动一池光影。
二人踏着这一抹晨光缓步迈入,一前一后,疏影交错。
“孟妹妹。”
来人走进内室一面环顾,一面唤道。
香芹刚从碧溪房内出来,见着二人走入主室,只从身影尚辨不出来人,便回屋将水盆放下,再向主室走去。
香芹刚入内,见到室内站着的二人,立马上前请安:“奴婢见过戴宝林。”
戴秋苓往香芹身后望去,只能看见她身后敞开的大门,并无其他,问道:“孟妹妹呢?”
“孟宝林一早就去文德殿了。”
戴秋苓一听就明了,那日之事她也是事后从贴身宫女口中才知晓,初闻不禁胆战心惊。那日之事虽与她无关,但却有人借她之名将孟长瑾支开,她无端端被人当了剑使,心中也是气恼。又听说孟长瑾及那日在身边服侍的人都受了罚,心中也是愧疚不已,一早就想来探望,偏这两日太后那边事情也多,因此晚了两日才过来。
“浮萍。”戴秋苓唤了声,站在她身侧的那人便向前几步,将手中捧着的朱红色漆盒递至香芹面前,笑吟吟道:“香芹姐姐,这是我们戴宝林特意挑选的上好人参、鹿茸、当归还有阿胶。”
香芹笑了笑,却也不伸手接下,浮萍站在那儿一时有些尴尬,只好回头看向戴秋苓。
戴秋苓向浮萍使了个眼色,待浮萍将手中漆盒放至桌上,再转头看向香芹,笑道:“不知碧溪和安达如今可好些了?我这些药材是特意备给他们的,你收下便是,孟妹妹定是不会怪罪你的。”
香芹面上仍是笑着的,语气却带着疏离:“戴宝林好意我会转告孟宝林,只是这东西还请戴宝林拿回去吧,我们做下人的消受不起。”
戴秋苓也不恼,只淡淡笑道:“那日之事恐怕多有误会,我定会与孟妹妹当面说清楚。这东西嘛既然拿来了,也没有再拿回去的道理,若是梦妹妹回来也不愿收下的话,那扔了便是。”
说完,抬脚便走,香芹看了眼桌上的漆盒暗暗叹了口气,想着只好等孟长瑾回来再处理这盒药材了。
孟长瑾今日在文德殿一整日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再与李洵时碰面,昨日回去一闭眼脑中全是他的眸子,怎么挥都挥不去,这种感觉从未有过,让她好生不适应。好在今日一天都未见他身影,如今太阳也快落山了,她今日手中的书册也拼凑地七七八八了,可是要复原却是不能够的,想了想,幸好这些书册都不是孤本,也还算好寻,那些缺失和残破的书页只有动手抄写了。
孟长瑾望着自己手中的书册,只剩下最后一页了,暗自舒了口气,不由地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伴着殿门的吱呀声,一阵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孟长瑾心里咯噔一声,不用多想便知来人是谁了。
孟长瑾放下手中书页,上前行礼道:“嫔妾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
李洵时径直从她身前走过,目不斜视,曲腿坐于书案前。
孟长瑾心中不禁暗叫不好,认为定是自己昨日冲撞了他,今日才会摆脸色给她瞧的,那边他没开口让她起身,她只好杵在原处,保持着半蹲行礼的姿势。
“磨墨。”
声音突然想起,孟长瑾吓了一跳,她抬眼环顾下四周,这屋内如今只有他二人,他怕不是在唤自己?
视线转到他身上,发现他正抬眼看着她,这才确定他确是在唤她。立马半跪在案侧,取过墨锭,放置砚台中缓缓研墨,眼睛倒是一下都不敢抬起。
李洵时拿起身侧的一本书,半身半靠在矮榻上翻阅。见她墨已磨得差不多,才取过一张宣纸,紫豪沾匀墨汁,大手一挥,疾风走笔,两行刚劲有力的字飘于纸上。
他正欲将那页宣纸拿开,便闻得一个极小的声音轻念道:“去来皆过客,旦夕有归心。”
李洵时循声望去,见她正认真看着自己方才写完的这页纸,手中研墨的动作也缓了下来。
他将手收回,问道:“你有话想说?”
话音刚落,便见她抬起头来,双目似是将漫天璀璨星空映进了眼底,那般耀眼夺目,对视这一瞬,他的心好似漏了一拍,才闻得她声音仿佛从很远传来,空灵清亮:“陛下写的这两句倒有种看透人事,从容淡泊之感,可与陛下的笔法却不相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