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风衣外套和偏灰色的圆顶羊毛毡软呢帽,那曾经是乔治最羡慕的打扮。
菲普提着手中的小东西,走回马厩街的巷道前。贝拉正在扶好桌子,并整理掉到地上的其他面包。她摸着淤青的大腿,颤颤巍巍地坐回椅上。正在面包店里和客人聊天的西布克听见贝拉的惨叫后,也连忙跑来。看见脏乱的桌布,一地的面包碎,他大概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更别说某个侦探老熟人正提着一个抱着自家面包的混小子了。
“怎么了?贝拉!”
“没事,可能有点伤到腿而已。”
贝拉揉着大腿,尽可能保持着微笑。菲普把乔治平淡地推到西布克脚边,冷冷地下着命令。
“把这块黑麦面包放回去。”
“不!不行!我妹妹要饿死了!只是一小块边角料都可以!先生!先生!让她吃那么一口吧。”
菲普摇着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小家伙,这个讨人厌的世界可不是靠着温柔和爱运作的。”
西布克看见心爱的妻子被推倒撞伤,对于偷窃的愤怒更是不可言喻。他挥舞着手中制作面包的工具,恶狠狠地说。
“打断一条腿就不会再偷东西了。”
“西布克!”
贝拉突然大吼一声,叫住了西布克的脚步。她盯着乔治,扶起他的脸颊。在熙熙攘攘的过道中,温柔的目光抹平了年龄的差距。贝拉深深地注视着乔治的双瞳,于心不忍地叹了一口气。
“他眼睛很干净。在他心没脏透之前,我们还能救他。”
菲普靠着墙壁,不禁偷偷笑着。西布克从不会让贝拉不高兴,因为他深深地爱着她。菲普拍了拍西布克的肩膀,让他乖乖听话。
西布克非常不满,却又无比喜爱妻子的这份温柔。虽说愤怒不会消失,但可以轻易地转移。
“你脑子有病!没事路过抓住他干什么!还有,他想偷我面包!”
“不行!还是得好好惩罚一下。这种手已经伸出去大半的混小子,不能给他太多的仁慈。”
被当作沙包骂的菲普坏笑着看向乔治。
“让他给你打下手,跑跑腿怎么样?”
“你不是一直缺人手吗?这小家伙可不用钱,甚至会比你请回来的都卖力。”
西布克微微咂舌,扭头便走回店里去了。年纪大了受不得气,他怕自己心脏不好。可是,菲普向着他的背影大喊。
“后厨还有多少面糊?”
“垃圾桶那个角落,你知道哪里的。”
菲普转头问向乔治。
“还能再挨几小时的饿吗?”
几分钟后,菲普抱着一个装满面包的纸袋走在白银大道上。他的身边跟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乔治抱着一个小桶,里面是面包店没刮干净的面糊残渣。
“有锅吗?知道怎么煮这些面糊吗?”
“住哪里?”
面对接连的两个问题,刚被提起来没多久的乔治显然对菲普有点心理阴影。他结结巴巴地一个个回应。
“有!不知道。卡......卡格尼,先生。”
“别用卡格尼的水。这里除了中心区的井水,没一个地方是干净的。走远一点,走到月桂叶大道的尽头后向左转,马戏团那边的井水要干净很多。”
“把水烧开以后,面糊可以用抹干净的木棍在锅里多搅几下。别打算一晚上吃完,会撑死的。吃的时候离中心区近点,这样就没人敢抢劫你们。”
“最后,带我去你家。”
乔治很想拒绝,可他根本没有选择。他压根跑不掉!
菲普跟着乔治,一大一小两人走到了卡格尼靠近中心区的地方。
“茜娜丝!我带吃的回来了。”
瘦弱的小女孩在两根木棍支撑的破布底下慢慢走出,她大概一直等待着乔治的回来。
“你妹妹?”
茜娜丝移动着模糊的视线,看着哥哥身边的中年男人。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不知所措地捏紧烂布的边,强颜欢笑。
“哥哥,我在济贫院也不要和你分开。”
“你误会了,我只是路过的。”
菲普简单环顾着兄妹的生活环境,感叹卡格尼这地方真的是没怎么改变。
“乔治,我想给你介绍一份工作。”
“嗯,也许还有一个冤大头。”
乔治把从西布克店里借来的桶藏好家中。他看着自己脏兮兮的手,低头问着。
“先生,你为什么要帮我?”
“那你希望我转头就离开吗?”
乔治吓得快哭出来了,他连忙摆手。可能觉得摆手不至于表达自己的情绪,头也一块摇了起来。
“不是的,不是的!我很想要这个工作的机会。我不想饿死!先生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不会的。就像曾经有位老先生对我的帮助一样。”
菲普看向海的远方,思绪大概也沉醉于过去之中。与思绪一同沉没的,还有落下的光芒。西布克吹熄了蜡烛,仿佛吹灭了日落的余晖。
“西布克,今天也辛苦你了。”
“睡吧。”
贝拉轻轻拍打着丈夫的肩膀,两人手臂微微贴着,安然入眠。他们都没能注意到,在楼下桶中发酵的面团,正闪着琥珀色的微光。比酵母来得更加细小,肉眼无法察觉的琥珀碎片正在复述着菲普在卡格尼对乔治说的同一句话。
“总有一些好意,得世代传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