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尼的水路，绝对算不上整洁。虽说在二十多年前，伯尼的当地议会便意识到生活废料对水质的污染。可络绎不绝的游客和顽固得不认可统一指令的老人，依旧把污水与废料随意沉积在伯尼的海底。长年累月之下，伯尼的水质虽算不上清澈见底，可也称得上是“芳香”扑鼻，暗沉脏乱。

在海边生活许久的周何，水性自然不差。可这不代表他愿意在水下与那头跟踪他的海怪战斗。相反，深知伯尼当地水质有多脏的他，现在膈应得想死。

早在踏入当地居民生活区那一刻，周何就感受到了一股淡薄的恶魔气息。那并不像是真正的恶魔，也没有代行者那种夹杂着人类情欲的污秽感。他基本能定下结论，那是一只被恶魔气息所污染的低级从魔。这些被污染的生物没有明确的思考能力，只能按照本能或者在恶魔的指令下行动。他们虽不及代行者与恶魔的实力，可远超人类想象的肉体强度，也难缠得很。

那现在便只有两种可能。从魔在伯尼的街头偶遇自己，并把他当作目标，一切只是意外。亦或是，自己已经被伯尼当地的恶魔给盯上了。

既然无法探索真相，那周何只能选择将计就计。在看不清敌人位置的情况下，干脆送他个下手的机会就好。他在被拖下水前使劲闭气，并把一张写满咒文的符箓贴在大腿上。接下来，随遇而安。

如今，周何在海底睁开双眼，向下看去。那头海怪正用着虾类的巨钳夹紧他的左腿，并用力甩动周何。那是一只有着鱼类下躯与虾类上躯的生物，与鱼无异的琥珀色双目嵌在甲壳的左右前方，柔软的鱼尾顺着优美的曲线贴合在暗沉的虾蟹甲壳下，两只与身等长的巨钳朝着周何张牙舞爪，仿佛已经准备分食他的血肉。

海怪的巨钳不断加强夹紧的力度，试图直接夹断周何的大腿，让他在水中死去。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在海怪突出甲壳外的琥珀色眼珠中，周何被他夹住的左腿正在水下燃着丝缕青烟。而在下一刻，他钳子中的大腿便被替换成了一块同等大小的木板。

周何就这样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如同消散在海中的泡沫。气急败坏的海怪拍打着身旁的海洋，惊恐的水花慌忙逃避，最后在水面上溅起波涛。但那个人类的气味没有消失，海怪能隐约感受到他的存在。

对的，还在附近。在左后方，房顶的角落阴影里！

终于找到用神秘手段转移位置的周何，海怪把巨钳收在左右身侧，身后的鱼尾用力一拍，身体便如离弦之箭般加速朝着水面射出。光滑的鳞片在深海之中赋予了海怪更快的速度，与需要学习游泳方式的人类不同，他们生来就是为了在水下活动的生命。

平静的水面畏惧着这一只恐怖的怪物，波纹逐渐如春日的野花在水上盛开。涟漪震动，在无人的巷角中宣告着危机的再次袭来。周何一脚踩在红砖的房顶边缘，伸手向腰。他用指甲在腰带左侧的夹缝中划过，一张约两掌大的黄符静静地燃烧至灰。从符箓燃烧的同等位置之中，一把上满六颗子弹的左轮手枪贴在周何的手心之内，被他握在手上。

周何屏着呼吸，半蹲房顶。他用自己的膝盖作为支架，横置左手在膝上，再搭上右手中的左轮手枪。他在等待海怪浮出水面的一刻，在开枪的刹那，他将会让一切到此结束。

可让周何意料之外的是，海怪并没有浮出水面。取而代之，一道通天的水柱从小巷水路的底部喷射向天，一只由水幻化的巨大蟹钳若末世的海啸般从天上拍落，誓要把周何拖回水中。由水组成的钳子以极快的速度笼罩了周何所在的民居，让他无处可逃。

再次被骇人的浪涛带入水底，周何可没多少能耽误的时间。在他的记忆中，要是经过锻炼，水下闭气能做到五分多钟倒也算不上稀奇。可他的肺没那么好使，只能闭上个两分钟左右。这还得算上战斗时心率加速带来的消耗。周何无比确认，他可没空陪这海怪玩可可爱爱的捉迷藏游戏。

周何环顾四周，确信自己大概是被拖入相当深处的水中。他能清楚看见为伯尼打下地基的铠木，还有层叠在上的泥沙与木板。但是，周何已经没有机会为自己贴上刚刚那种保命的符箓。那种替换符箓，对距离与数量有严苛的要求。距离不得超过十米远、被替换的物品必须与自己等长。

更重要的一点是，这符箓比较容易吃醋，在启动时候会毁掉附近所有同类型的替换符箓。哪怕周何在发现被跟随后便开始布置，他在居民区的建筑角落张贴的替换符箓，恐怕也在刚刚那一次时全部同时毁掉。

而被替换的东西，大概是与自己大腿等长的木板或者砖头？要是哪一家人的房子突然歪了，那周何也只能说一句抱歉，保命要紧。

水流突然变得急促，深海之下仿佛发出一阵爆破的声音。那是海怪拍动鱼尾，向周何飞速游来的动静。若说深海是一把沉默的枪炮，那海怪便是此刻最为有力的子弹。他以无可匹敌的速度突破海浪的阻碍，双钳前伸，犹如破开人体的炮弹尖端，直指周何。

周何撇撇嘴，把左轮手枪插回腰后。水下，可真是个好地方。就好像是专门克制他，为此而生的战场。他的枪械在水中如同废品，没有丝毫用处。在水中，子弹能射出的距离绝对不到一米，还没抡个拳头好使。

缠绕在周何手臂的黑蛇滑落手心，变成了独属于周何的蛇杖剑。灵动的蛇头在他的手中翻折，成为剑把被周何紧握。绷直的蛇身变得尖锐锋利，漆黑的蛇鳞细细开合，映射着海下的黑暗，仿佛真的能切开世上所有事物。

面对冲至面前的海怪。黑蛇化剑，斜切向下。哪怕是在幽暗的水底，钢铁般甲壳依旧与周何手中的蛇剑摩擦出骇人的火花。周何微使巧劲，让蛇剑从硬化软，变成一把弯曲的软剑。一压一弹，海怪的冲击成为了他的助力，让他以极快的速度朝着海面撞去。

显然，海怪的智力不太足以让他理解周何飞速离去的原因。这世上没有完美的事物，若说他的身体在水下近乎无敌，对周何形成绝对的碾压。那他可悲的思考能力，注定只能被周何玩弄于股掌之中。

它一次又一次左右挪移，从周何的左右，甚至身后挥舞着巨钳。但是，对已经掌握了攻击节奏的周何而言，唯一的敌人，只有自己的肺活量。如果按照现在的速度，在他彻底憋不住的十秒前，他大概能借着这海怪的冲击力被顶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