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这么紧张，放松点。以后你只用吃喝玩乐就可以了。”房间门好好地关着，江苒不知道如何出现在房间里，她环抱着手，漫不经心地打量起伍嘉志的房间。“听说这里是根据你们小时候的房间布置的，你记得吗？”

伍嘉志摇摇头，他八岁那年出了意外，差点窒息而亡，那以后他小时候的记忆就模糊了。但他知道他的童年很幸福，因为意外之后他也在父母的呵护下成长为一个有担当的大人，他一直想让爸爸妈妈感到自豪，希望能一直给他们带去笑容。

“你喜欢这个吗？”江苒手中握着一把亮晶晶的细粉，她再次做出了一个绕流的圆球，伍嘉志看着浮在半空中亮晶晶的球体，像个想引起自己注意的小孩似的，他的内心忽然平静下来，把枪塞回枕头底下，他问：“你想告诉我什么呢？”

“你好像没怎么好好看过星空，所以我想知道你在看过之后会喜欢吗？”

江苒大大咧咧在他身边坐下，掀开床边地毯的一角，把细粉藏在了下面。

“还想看吗？”

伍嘉志点点头。

江苒笑了，她的眼睛也像亮晶晶的星星，没有先前那种晕眩感，周围再次陷入了黑暗。

他感到自己静静地漂浮在一片虚空之中。没有声音，没有光，他什么都感受不到。没有上升感，也没有下坠感。伍嘉志没有感到失重带来的不适，也许因为这一切都只是想象。他在黑暗中不知呆了多久，他无法行动，只有脑袋还在东想西想。渐渐地，他连思考都放弃了，倒不是因为累或者虚弱，漫无边际的黑暗让他的心越来越平静，他不记得上次放空自己是什么时候，现在一种久违的宁静和祥和包围了他。

伍嘉志并未感受到人类刻在基因里对黑暗和未知的恐惧，此刻他连自己的心跳都无法感受。他放松地漂浮着，尝试活动眼球，可惜还是徒劳。他无法判断自己是否睁着眼，四周围没有对比，没有参照，只有无尽的黑色。

不知过了多久，他重新听到了心跳平稳跳动的声音——说是声音不准确，他只是接收到了从胸腔传来的震动，其他感受都是大脑帮忙补足的。有红色的光点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他挣扎着试图分辨光源的真实性。

江苒看着陷入催眠状态的伍嘉志。这种状态，用地球的逻辑来讲叫做“催眠”。他闭着眼，眼球在闭合的眼睑下快速地来回移动；这种状态，也符合地球逻辑的“魇”。伍嘉志正在“梦中”创造自己的“宇宙”。

她叹了一口气，看着伍嘉志的目光多了些怜悯。

此时伍嘉志正在与黑暗中的红点相互瞪视。红光像一双双锐利的眼睛，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他想到了荒原里的狼群，可就算这些饿狼立马扑上来将他撕碎，他现在也没有一点反抗的能力。慢慢地，那些红点变得越来越大，伍嘉志睁大眼睛（不确定有没有睁大），像猛地被扼住那样呼吸不畅，尔后氧气重新进入血液，他看到了更多的颜色。那些……是星系。

他正从虚无的宇宙靠近物质能够被看见的地方。伍嘉志无法形容这样的感觉——他看见光，却不知道自己是否睁着眼；他很激动，可是他动弹不得。星星们正在以一种十分缓慢的速度向他靠近，从星星变成了星球。他看到了更多斑斓的色彩、碎石块、尘埃，宇宙变成了一条河流、一个旋涡。数不清的颗粒被神奇的力量指挥着，流动在不同的航道上。这些航道组成了从远处看上去很精美的环带，伍嘉志想起江苒创造出来的“螺旋塔”，他现在正在放大版螺旋塔的某处，透过江苒的记忆观察宇宙。万物在静止中移动着，坑洼的星球越来靠近伍嘉志，他细细查看那些缓慢动作但数量庞大而颇具压迫感的碎片，在掠过他之后成了粉末，又化为颗粒。一种像绒毛一样的东西依附在其他的粒子上快速地分裂，当两颗粒子碰撞的时候绒毛就像通电的小彩灯被点亮然后消失，可绒毛比扩散的癌细胞生长得更为迅速，它们心安理得、严严实实地包裹住每一颗新诞生的粒子，将它们化为伍嘉志眼中的实景。

没等他看得更清楚，宇宙牌机器突然开始高速运转，亮光在旋涡中被黑暗吞噬，宇宙慢慢变成了江苒的脸，她摇晃着他，好像在焦急地喊着什么，伍嘉志听不到她的声音，一股热流从他的鼻子里涌出来，伍嘉志推开江苒，跌跌撞撞地跑进浴室，扶着盥洗台呕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