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牛弘义一身缟素,看着父亲的棺材被泥沙覆盖,眼眶一片通红。
他父亲最终是没有被老师救回来,因为父亲当时被神灵捏爆了五脏六腑,并非是娃娃能缝合的。
而他的爷爷和母亲,则被陈杨柳和方回搀扶着,站在牛弘义身后。
不同于母亲的哭天喊地。
一旁的爷爷除了头上白发更显稀疏、更显疲惫外,倒没有多余的表情。
村里的周唢呐好一番吹吹打打。
又是方回上前念了一番悼词之后,牛大力的丧仪这才算告一段落。
“好孩子,你老师已经尽力了,也该你和师兄弟一起去做那件事了。”
牛老村长上前搀扶起孙儿,嘱咐他道:
“你父亲要是泉下有知,晓得你老师交托给你的事情,也该是瞑目。”
牛弘义转身看着等候自己多时的两位师弟,又看了看一脸颓相的爷爷和母亲,有些迟疑。
方三也被陆灵舟救了回来,此刻看着曾经的好兄弟如今将化为冢中枯骨,心里也不好受。
但他也劝道:“走吧,村里人都等我们。”
牛弘义又朝着父亲坟头磕了几个响头。
师兄弟三人随即手捧宝剑、短刀、符箓在前领路,牛村长、方屠户等人紧随而至。
一路上遇见很多在路边哭灵,起丧的村民,方回便上前挨家挨户的拉人回村。
“周三叔,三日停灵已过,丧仪多事已成,赶紧去落禹山下吧,大师兄有要事相告。”
“是那件事吗?”
“没错,等你家了。”
“诶诶,好,咱就来就来。”周三叔眼角的泪都还没擦干净,领着剩余的家人跟在了牛家的队伍后面。
一路上,凡是在牛坡村埋坟之所的地方的那些哭灵人,都行动了起来。
如今牛坡村仅剩的百余人,自觉组成队伍,浩浩荡荡朝着落禹山走去。
不多时,一伙人已行至落禹山脚。
不同于家中惨遭横祸后的一脸悲戚,此刻众人脸上都露出一抹期待已久的神色。
他们似乎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
很快,在众目所盼中,牛弘义师兄弟三人,在人群里站了出来。
牛弘义作为大师兄,稍向前一步,沉脸开口道:
“听老村长说,百三十年前,那妖神未来此落地生根之际,村子里共有六百三十六户,两千七百九十人。头十年里,妖神每年向村中收取活人祭品足有十人方会为我们,调理山川水脉,施掌四季寒植,那些年咱们村忍了,为什么?因为曾经神灵之威凡人不可直视,我们只能献出自家的兄弟姐妹,换取在这片土地生存的权利!”
“那十年里,村里无端献祭而死之人,正好一百!”
他凌厉的目光一个个扫向了众人,看见有好些同爷爷一辈的老人都在暗自垂泪。
“后来,百二十年前仙人降临村里,替咱们重伤了那妖神,使得他陷入沉睡,咱们村这才不再每年向他纳祭,却是没想到王家却暗中滋养妖神,让他的实力不断恢复,使得妖神每月都唤出妖物戕害我村同胞!每月惨死妖物口中村民约莫两人。”
“这一百二十年里,村里因横祸而命丧妖口之人,却有两千八百人!”他话锋一转继续道,“当然这其中还不包括,王家仗着妖神淫威,残害的族人三百!”
“却是没料到就在三天前!妖神再次临世,连通王家诸人屠戮我们的族人、至亲,杀得村落已成废墟,杀得我们的亲朋仅剩如今的一百零三人!”
“乡亲们算算,百三十年里,小小牛坡村被妖神吃了多少人?足足四千余人!难道就因为我们是凡人,就活该被吃吗?”
一百村人此刻已经是眼睛通红。
更有泪点低的,想起家中祖辈以来就被妖神戕害的惨剧,早已嚎啕大哭!
“我们与杀人之神不共戴天!”
“我们与害人之妖不共戴天!”
“我们与心怀恶意之人不共戴天!”
“凭什么不将我们凡人当做人看,凭什么只有那些修行人的后代才配成为神灵眷者!”
他们说的就是王家,王家这些年依靠祖上和宗门有旧的关系,在他们普通人脑壳上拉屎撒尿,作威作福惯了,他们恨自己不是神灵眷者,更恨那些赋予了他们骄傲资本的世道!
极致的悲伤,就会化作极致的愤怒。
此刻一百人齐齐伸出右手,似乎是在对着什么存在,表明自家的立场,人人咬牙切齿。
叫嚷声越来越大,响彻山林。
震得群鸟迟迟不肯归巢,震得人人心头像是有一团火疯狂燃烧!
站在师兄身后的方回二人,同样被师兄摆出来的数字震得心神震颤。
他们从来没计算过,这百多年间,这一小小村落,就因王家、因妖神死了这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