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除了“该说的”,章鼠儿也同样供出好些“不该说”的,其中尤以“贩卖私盐”一节听起来最让人心肝乱颤。
大周朝廷施行盐铁专卖,只有官府的商榷有权经营这两项物产,私人胆敢染指便是重罪。
贩运私盐一斗,卖者既会遭到鞭笞和流徙;而贩运私盐合一升以上,则买卖同罪,买卖双方都要被抄家,被处以绞刑或者干脆就开刀问斩。
当然,官盐贵重,私盐便宜,二者间的巨大价差,导致愿意购买私盐的百姓多如过江之鲫。
而贩运私盐的盐枭,只须运货一趟,得利就能抵得过本金数倍。
所以,哪怕朝廷用严刑峻法震慑,可地方上仍有不少官员和地方豪强,私下里偷摸经营着私盐生意。
二马帮自然也不会例外。
在二马帮内,章鼠儿就是替冯文宇做这掉脑袋生意的人……的其中之一。因为他有一手掘坟盗墓的本事,东山县周围百十里内大大小小的坟圈子,就没有一处他没光顾过的。
只要大批贩运私盐,冯文宇都需要让章鼠儿帮忙出谋划策,为其制定出一条极为妥当的押送路线。
章鼠儿制定的路线,沿途肯定会经过一些坟圈子,而且这些坟圈子里面也都会有被其挖空了的坟茔。
万一突然遭遇暴雨,或者遇到官府稽查私盐的人马,又或者干脆是遇到抢劫私盐的同行、盗匪,押送队伍便可以就近找到一处大型坟圈子。
只要往里一钻,带队之人再打开章鼠儿提前交付的锦囊,依文字或图画找到空坟,二马帮的人就能迅速将大量私盐藏于其中。
即便无法完全规避损失,可有了这些藏盐、屯盐的空坟,至少能将损失降低一些。
就凭这手绝活, 章鼠儿才得了那冯文宇的器重,被划拉进二马帮里成为“孔方兄”的一员。
事实上,要不是有着冯文宇的赏识,二马帮里其它那些靠着武力上位的“孔方兄”,哪里会拿正眼看他这么个人见人嫌、狗见狗憎的土耗子?
也正是因为如此,之前受到那郑二虎的支使来盯梢众差役时,一窥见赵无咎落了单,章鼠儿才会生出些本不该有的想法,企图通过戕害这个打得二马帮众人胆战心惊的年轻捕手,来给自己树立些威信。
老六翻看完章鼠儿的供状,确认了这人所有交待的事情均已经写入其中,便对赵无咎打趣道:“无咎,这人把你当成立威用的靶子了。”
赵无咎笑了笑,把自己写的几张纸笺也塞进老六手中拿着的那叠。
“六叔,您又逗我呐,我哪能算什么靶子?这小蟊贼估计是脑袋拎不清了,才会如此满口胡沁。您说,咱们待会儿给他冲刷冲刷再放出去,他那些‘兄弟’要是知道了他这几天都像这样胡说八道,会不会感到心寒?”
听见赵无咎说自己会被放出去,即便神态萎靡,可那带着重枷“伏”地而坐的章鼠儿依旧支棱了一下。
然而,当听到赵无咎最后说的那句,兄弟们心不心寒他不知道,反正他的心真就像是掉进冰窟窿似的。
老六斜眼乜了下章鼠儿,摇了摇头,说道:“心寒我估计不至于,有什么话不能摊开来说?
掏心掏肺地讲上那么一讲,再大的事情也就过去了。毕竟,都是兄弟。”
只能说,老六果然是老六,他在“掏心掏肺”四个字上特意加重了语气……听着就跟真事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