凫溪岛的早晨,湿气总是微重。海边停靠的小舟篷布上承载了些许白霜,浅搁在旁边的船桨随潮水起伏。
于隔壁这府上的人而言,往日浪花虽同样一阵一阵拍打着,如今却是异国的银色海滩。
半囚之境下,观繁花亦是无色。
戚先生从市集聘来一群匠人,他正张罗着这群人把他们府上的院墙砌高一点。
匠人们忙得热火朝天,亦觉得这家人颇为古怪,只在早晨开工。每天一到用午膳的时间就叫他们收工回去,次日再来。匠人头子纳闷,许是这家人下午有事不便,可既出了工,又耽误半天工时,这工钱怎算呢。
戚先生说,活要细致挑不出错儿,来半天也按一整天的工钱算。底下人一听,干得更加卖力。
戚先生忙碌的身影在院里来回来去,他看了看那面多余伸出来栾树枝的墙头,背着手驻足一会儿,摇头吟道:
“每是闭门疏世事,海鸥隔树恼比邻。”
有个好事的匠人问:“老先生,您在看什么呢?”
戚先生叹口气,避而不答:“还请诸位用最好的材料,把每道院墙都增高半丈。唉……只栾树下这一面墙,除外。”
这厢,林莘支开文娘,吩咐青葵买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与八条瘦肉。林莘悄悄让青葵去打听来的,此为自古传下来的束脩六礼。
在这一年,很多事她虽然不懂,但也暗自觉得,不好在戚先生面前失了礼数。毕竟,他们看起来都是特别体面的人。
想到秋天的蓬莱郡,螃蟹肥美,林莘心念一动,又另外让青葵捎点上品螃蟹,以青蟹、白蟹、梭子蟹拼成一箱,亦算是当地岛上的特产。
青葵一听,下意识叹了句:“姑娘,咱们给隔壁送这许多呢,这若是在以前,我和爷爷两个人一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多螃蟹和瘦肉呢……”
一只螃蟹至少能有十二种烹调方式,若是当天吃不完的,还可以腌制,过后蘸醋,因此不怕吃不完。
不过青葵这么一说,林莘似意识到了什么:“也是,这好像超出了我们院三个人平时的用菜量,若让前院管事的和东厢院的人看到了,恐要坏事。”
青葵:“姑娘,换个人出面,直接叫店家把货送到隔壁府上如何?”
林莘摇头:“能换谁啊?要用人时,才发现我身边可用之人,只有你青葵一人。店家若是能用银钱支使,怕是嘴也未必牢靠,我们的邻居身份有…些许殊异。”
青葵不解道:“姑娘,当日您在街上救下奴婢时可豪横了!怎么今日似小心许多,送这么多食物给人,难不成还能是坏事?”
林莘刮了刮青葵的鼻子笑道:“我当日不怕得罪陈胖子,是因为觉得救你值得;而今日小心翼翼,是因为觉得拜这个师不容易。
戚先生收下我这学生纯属勉为其难,不好堂皇登门。这事要是让我爹知道了,也恐怕不是罚跪这么简单了。
这事,一定要捂住了,藏好了,方能长久。咱们行事的初心简单,可传到旁人耳中,却不一定是那么回事了。”
青葵恍然:“姑娘,那少送点?”
林莘:摇头“束脩便是眼下这一点,我还觉得远远不够呢。日后再送那是日后了,今日拜师却是正式的第一天,不可怠慢。”
她顿了顿,走过去敲了敲这院子的另一面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