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傍晚,余霞成绮,枝叶扶苏。
林莘想着,既然以后要去女师学堂了,那就得和梁府众人,尤其是与戚先生好生摆桌谢师宴了。
也不知道送他们点什么好,反而是梁府众人竟客客气气地准备了一大桌子菜肴。
梁府院子里立了张石桌,周边围了四只矮石凳,黎非把膳食在院内的石桌上布开,一桌的杯盘碗盏应声四溅。
菜上了一波又一波,几乎是满汉全席的规格:炊太极虾、金陵丸子、洞庭桂鱼、诗礼银杏、醉蚌肉、樱桃煎、荔枝膏水……尤其蜜饯糕点,均粉粉嫩嫩垒在瓷盘正中,摆放得颇为精心。
石桌正中还架了个炉子,上面炙烤着猪肉牛肉,正嘶嘶地冒着热气。
“莘莘,今日可还用得顺口?”齐洺的音色像淡淡清风。
“那自然好,”林莘低笑:“不过不至于如此啊。我又不是不回来了,这不还住隔壁吗。我可否,去把青葵也叫来?”
齐洺轻微颔首,这天他戴了个梁国人才会戴的织锦镶玉抹额,是极浅极淡的青色,更衬得他天姿清劭。
戚先生也难得地解下了他头上的帽布,和齐洺与林莘围坐一桌。喝了点酒,众人畅怀,想想却也有一丝无奈,戚先生第一次在林莘面前露出完全自在的样子,就是因为要告别了。
林莘举杯诚挚道:“多谢先生当年援手之施,这五年来的教诲,学生此生都会铭记于心。所有感激之语皆无法表达学生心意,特以此杯,致以敬意!”复又深深拜谢。
戚先生脸喝得微红,难得捋着胡须笑道:“林姑娘长大了。老夫不过举手之劳。然……老夫还是当日那句话,姑娘出了这个门,不可向任何人提起是老夫的门生。”
林莘道:“是,学生谨记。学生还愿先生此后珍重贵体,乐享华年为要。”
戚先生吃完下桌走后,青葵和黎非也上了桌。
此时青葵正用她那双发光的眸子看着黎非,“黎公子的厨艺真是人间少有呀。”她总说些不加修饰的雪亮真言。
黎非挠头笑道:“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采买是个技术活儿,青葵不由好奇:“但是你们上哪儿买的这么多齐全食材?”黎非笑道:“这有何难。以后告诉你,先用膳吧。”
待所有人都饕足后,大家围坐院子里赏月。
青葵和黎非这些年里也见过不少次,但同桌用膳的次数还是屈指可数。此时二人打打闹闹的,满院子追来赶去,摇首晃脑、击掌哦咏。
青葵咏她的天晁歌谣,黎非咏他的梁国歌谣,各咏各的,毫不冲突。
直闹得林莘做贼似地竖起食指嘱咐:“二位,小点声,小点声……”
齐洺把林莘叫到一边,微笑道:“莘莘,我有东西予你。”
林莘便跟着他去了花厅,只见上面一架案台上放着一个精致的木匣。齐洺把木匣打开,映入眼帘的乃是一架瘦长古琴。
琴面髹黑漆,金徽玉足。
林莘敲木听音,至少已有百年历史,“这是………?”
林莘跟她阿翁一样,稍微长大一点时就极爱器乐,她尤其喜欢瑶琴,每次去宁国公府都会和她阿翁讨教,后来她阿翁便给她买了一架。
林莘以木滑轮的方式偷偷运进府里,每日回了西院会弹奏一个时辰。
琴之一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靠的是五分禀赋,五分坚持。且瑶琴不同于奚琴。瑶琴音量极小,这些年前院和东院里的竟也无人发现。
齐洺伸出修长的手指,随意拨了几个和弦,琴音如朱玉四散:“七弦为益友,两耳是知音。心静即声淡,其间无古今。此乃千年前的古琴,名为漱石。
莘莘,或许会喜欢?”
林莘一时失语,这古琴过于贵重了,或许她本不该收。但似乎从认识齐洺以来,她不断地在接受他给的好,其中又有哪件是不贵重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