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以后,林莘在齐洺在身边时,中间醒来过一次。之后她又沉沉入眠,似孤身溺海,总在半睡半醒的裂缝里。
她睁开眼,淡淡的晨光自贴着碧罗纸的窗棂透进来。纱帘随风而漾,帘钩上挂着月白色的香囊,散着淡淡的清香,有种恍如隔世的安宁。
头顶粉色纱幔几重层叠,黄花梨木的床身,雕花饰绣。这是,她的闺房。
林莘缓缓吐出一口气,胸口犹如千吨巨石压着般钝痛。
梦的片段虽支离破碎,可是她知道,她梦到的,是一场盛大的杀戮。那种万人凉血的冷意不断重复且强调,醒来以后仿佛连她的骨髓都留下了记忆。
林莘见青葵在她旁边,便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青葵应:“三天了,姑娘。三天前我和管家把您从医馆接回府上的。”
青葵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放到林莘额头上,果然还是烧得滚烫的。她担心地看了林莘一眼,抬腿就要去盛药。
林莘醒来初时感到晕乎乎的,天旋地转,再加一丝惊悚的不真实之感。她极力平复情绪,心中却仍如阵阵海啸袭来。
梦有点玄学,谁都不能确定它的真实性,可很多人在经过一些没去过的地方时,却又会生出“我曾在梦中来过这个地方”的感想。这是四书五经无法解释的事情。
那么,就算是一种不一定会到来的预言,可居安思危总是不错的,兵书有云:用兵之法,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也。
林莘定了定神。青葵帮她披上件外袍,扶起来刚喂了一口药,就听见有一连串的脚步声和林舟望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入屋内。
“那混账东西醒了??”
林莘不由得蹙了蹙眉。只见两个大丫鬟掀帘入内站定,后面款款进来穿着华贵服饰的林舟望一家三口。
最后又跟着林朱氏的四名嬷嬷,其中两个人被五花大绑,一到林莘屋里,立即低头跪下了。
林舟望朝林莘叱道:“不成器的东西,凫水学了多久了都学不会,怎么好意思说是蓬莱郡郡守的女儿。小艾怎么一学便会了,你再瞧瞧你?蠢笨如猪!”
林莘虚弱着没有回应,她仍沉浸在那些梦境的余寒中,垂眸并未接话。
“差点把你母亲和妹妹吓死!!”林舟望继续吼道。“是我的不是了,”满头珠翠的林朱氏找到机会上前抚帕,作势抹泪。
“老爷,你别责怪莘姐儿,是我没防住这一遭——我还以为咱们郡岛的女子,各个打从娘胎里生下来就会游水呢。
那日我想着马夫总归是男子,多有不便,所以只让府中两位嬷嬷去赶的马车。谁知道她们刚离开去喂马一会儿,莘姐儿就不见人影了,那天山塘中水眼活,水流湍急,我和小艾潜下去找了好几圈都没找到……”
林莘不作声,等着他们继续表演。
林朱氏抚掌拍了拍手帕,忽而话锋一转:“还好哟,莘姐儿被隔壁梁府的质子救了上来!”
这话声音不重,但每一句都刚好能被屋内所有人听见,她似乎尤其把质子两个字从空中扬了下来,引人遐想。
一声平地惊雷:“什么?竟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