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去邝济岛的船只上。
群山叠浪,众流归海,波涛汹涌。
周围的海,在春季是棕黄色的。东部内海的颜色不如南海澄澈,到眼前这样的夏季才会反射出很多水蓝色。或者坐船至再往外一点的外海,到东边的尽头。
青葵搀扶着林莘,在甲板上站着。
林莘披着件绛色羽缎氅,吹了会儿海风,心中凛凛。
这邝济岛与天晁国大陆相连的那片内海,叫做赤水。
她无端端又想起那个梦境,梦里去攻打澧国的那片重溟一片赤色,要多少血,才能把眼前的碧色染成赤色呢?
不止是澧国海域战场,眼前这邝济岛通往大陆皇室的政治之路,这名为赤水的连接之地,怕也是不可测吧。
她也难免想起齐洺。他真是一个眼眸里都透出真诚和温柔的人。这样好的人,不知道他以后,会怎么样呢?
林莘心想,此番事情峰回路转,自己不告而别,这事做得颇不地道。可自己满身疲惫与伤痕,也着实不忍让他亲眼瞧见。她不习惯当面告别这件事,见了面,说什么呢?还是等过几天安顿下来,再传信告诉他吧。
这时甲板上有脚步声传来,宁国公的声音打断了林莘的思绪:“好孩子,你今日受了伤,不可吹风,快快进舱里来。
你阿翁也喊你进来,多少吃点东西裹腹。空着肚子,怕是要晕船的。”
宁国公语气温和,对后辈的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这样平实之中带点暖意的话语,林大人是一次也没有对她说过。不知为何她红了眼眶,行了一礼只道:“是。”
林大人把她如水一般地泼了出来,这回,那可是狠绝得连盆都不要了。
她和生父之间,不知是否算是一种双向遗弃?只是事情今日刚刚尘埃落定,还难免有一些未散的复杂情绪。
翌日,一行人跋涉来去,下了船又下了马车,宁国公府终于到了。
大门牙道两侧皆古松林立,侯夫人果然又和往日一样,收到消息早早地站在大门口等着她。
宁国公身边的护卫长随方才率先离开马车队伍。这边发生的经过,已经先行有人快马去通报、打点了。
舅母侯夫人用那种快落泪的眼神看着她:“好孩子,母亲迎你回家了。”
就这么一句话,林莘不防自己心头一酸。
真好,回家了。
于此日起,她便长期入住了王府六进院落之一的木白院,也就是她每年都会来小住的、她生母云清岚从前居住的院落。
木白院的布局和从前在林府的西厢院相似,但家具装饰就比林府的闺房简单稳重多了,譬如全套紫檀木的鼓桌和琴凳等。
夏末秋初气候多变,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鼓捣了太多火石,林莘现下觉得胸口鼻腔时有闷窒,索性便是去繁就简,连香几和香炉也撤去了。
林莘睡得迷迷糊糊,也不知睡了多久,身上有伤,总也睡不爽利。至某日晨光微熹,她忍着前几日受笞溢开来的一身疼痛,挣扎着要坐起喝水。
这时侯夫人进来了,她坐在她床沿,从侍从手里接了一碗粥,舀了一勺递到林莘嘴边,粥冒出丝丝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