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常恒不但没有听到收音机甚至连个收音机是啥模样都没看见。
而尾随他们身后的林勇和志朋一直跺在后生家的屋檐下,他们想通过窗户看看里面,但紧闭的窗户除了能听到一点常恒和后生的说话声外就没有任何响声了。他俩倚靠着窗户框侧耳倾听了许久,但始终没有听到任何收音机里传出的声音。林勇本想叫志朋敲一下门,又生怕后生不会让进只好继续在外面等着,一直等到天快黑下来时才怏怏不乐地离开了屋檐。
他俩一离开,常恒也出了门捂着脸迎着寒风低垂着脑袋回家了。
收音机对常恒来说确定太着迷了,尽管前二天去了后生家一趟,什么都没听见,甚至收音机长个啥模样都没看见。但他对收音机的眷恋自始自终没有放下。无论俩人一起是去学校的路上还是在教室里他都要缠着后生再带它去看看,现在他的条件已经不是要听到收音机,而是能让他看上一眼它的模样也就心满意足了。他这一来二问的把个后生也问烦了,但又不能多说什么,只怪他爸把收音机藏的太深了。现在不是常恒看不到,连自己都一样。
现在他要每天面对着常恒提到收音机一事,着实有些烦。他实在找不出更多的理由回复常恒的要求,只能告诉他,现在家里的收音机几乎已经成了摆设,他爸根本不会去收听,更不允许他动。他也没资格去动一下,因为柜子门的钥匙他爸随身挂在裤腰带上。
……
又是一个周末到了。
今天一大早后生的爸爸就起床了,他披上棉衣,脚拖着草绿色的军鞋,见还在熟睡中的后生便轻手轻脚地来到柜子前,从裤腰带上取下钥匙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柜门,他掀去收音机上的红绸布,打掉上面的灰尘后,便抱着收音机来到方桌上放下,他不时的转过头看看后生,见他依然蒙头盖脑的睡着,便轻轻的拉出收音机的电源线头插在方桌后面的插座上。然后坐在板凳上开始转动旋钮,收音机里发出吱吱的杂声,他继续转动着,这个时候一个男播音员正以浑厚的声音播报早间新闻,新闻讲述了眼下广大人民群众在党中央的统一部署下努力奋战在兴修水库第一线的感人事迹,同时也播报了某一钢铁厂今年提前完成了中央下达的全年钢铁的生产指标,他听了一阵又开始转动旋钮,又是一阵阵吱吱的杂音,他反复的转过来转过去,现在收到的还是播音员在播报早间新闻,只是现在播报的是个女声,女播音员播报了当前各机关单位积极参与植树造林活动的感人事迹,还说到某一单位职工在植树时不幸被一群黄蜂叮咬了脸,但他始终忍着痛完成了植树任务。他觉得女播音员的声音比男播音员更好听更温柔,也就多听了一会,过了片刻又开始转动旋钮了,又是一阵阵吱吱的杂声,他怕吱吱声吵醒他,便把音量调到最低,然后又转过脸看了他一下,见他依然睡的死沉沉,便又继续转动,他转动了很久,除了听到男女播音员播报的国内国外新闻外,就是连续不断的吱吱声,那声音让人听了心烦。可他还得继续转动,这时他听到一曲悠扬悦耳的歌声从收音机里传出,但不十分清楚,他略微转了一下旋钮,声音比刚才清晰多了,他加大了音量,歌声飘进了还在床上蒙头盖脑熟睡的后生耳里,他睁开眼见父亲一人倒腾着收音机,便霍地从床上爬起,连衣服都没穿的走到他爸旁边兴奋地说道:
“爸,就是这首歌,就是这首歌,常恒特别喜欢这首歌,我也很喜欢听。”
他爸正聚精会神地边听边转动着旋钮时被突如其来的后生呼叫声惊了一下,忙转过身来说道:
“你怎么起来了,连衣服都不穿,小心冻感冒了。刚才有什么事这样慌慌张张的,差点吓着我了,”
“你刚才听的那首歌呢,快让我听听,太好听了。”
他爸依着后生转了一下,果真收音机还在播放那首歌。
“这首歌我也觉得好听,你以前听过吗?”
“听过。”后生回答。
“那你知道这歌叫什么。”他爸问道。
“《让我们荡起双桨》”
“哦”他爸点了点头。
“我去叫常恒也来听听,他在学校唱过这首歌,他说你如果听这首歌也让我告诉告诉他。”就完跑回床沿拿上衣服边跑边穿上衣服往常恒家跑去。他爸嘴里咕哝着想拦住他,却见他已经飞快地跑到了门外,喊也喊不回来。
周末不上课,常恒本要睡到中午时才会起床吃中饭的,那怕醒的早也会半睁半闭懒在床上到中午,今早正睡的迷迷糊糊时突然被冲进房间的后生给叫醒了。
“常恒,我爸把收音机打开了,我听到了一首歌,特别好听,你快起来去我家听啊。”
一听后生说他爸把收音机打开听了,他赶忙掀开被子滑到地上,双脚伸进鞋里,连袜子都没穿,顺手拿了件衣服披在身上后就跟着后生往外跑去。
后生家和常恒家只隔十户人家,没几分钟他们就到了。
他们快到家时远远就听到后生爸正提着嗓门跟着收音机唱一首歌。那是一首革命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里杨子荣深入匪穴时唱的《上山打虎》片段。
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
抒豪情寄壮志面对群山。
愿红旗五洲四海齐招展,
哪怕是火海刀山也扑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