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生家有个会说话唱歌的盒子很快在村里传开了。上午九点过后村里很多人陆续来到他家门口的巷弄里，背靠着土墙排成一行坐在门外石板上，他们想来先一睹收音机的风采，然后再来听一听一辈子都没见过的怪物。

他们中许多人端着饭碗从隔壁或者从更远处些的村头赶来，坐在石板上，边往嘴里送着饭边听着屋内传来的收音机声。有人捧着茶杯边喝边听着，上了年纪的老人手提旱烟杆低着头边听边吧嗒吧嗒的抽了一袋又一袋旱烟，不到一个时辰地上就敲了一大堆烟灰。

青年人倒和孩子一样也特别爱听女人唱的歌，尽管他们听不懂唱的是什么，但收音机里传来的阵阵歌声让村里人感到此刻此刻闹腾了不少。

当听到是播放戏曲之类的歌时，不喜欢这种节目的年青人便会马上站起来端着饭碗赶回家去盛了满满一碗饭后便又返回来继续等着他们喜欢的歌。当然在播放京剧之时，听到锣鼓喧天的响声时，老人便会显出一副兴奋状，同时相互间的交谈也就开始了。

“这个盒子唱的曲调比我上次在里弄上看的《穆桂英大破天门阵》还要好听。”

“确实比那次强多了，你们听，锣鼓声敲的多响。”

“我们以前看的那出戏是邻县人过来演的，当然没有盒子里的人唱的好。”

“盒子里的人都是些大名人了，要不然怎么会在里面唱呢。”

“老三，你说，那么一个小小的盒子人是怎样爬进去唱的。”

“这个，这个……”

几个老人的一问一答，让坐在旁边的一个三十过后的中年人听了很不舒服，他觉得他们的交谈有些可笑，他抽着卷烟，转过脸看了一眼他们，见他们叽叽喳喳的议论不休，显得有些不耐烦。

老人们继续不停的交谈着，现在那个中年人开始有些心烦了，但又不想和他们多说什么，只是他们的交谈声影响了听收音机的兴趣，便不由自主地转过身去说了一句。

“真是世面见的少，什么都不晓。连个收音机叫啥都不知，老是盒子盒子的叫，让人听了很不舒服。”

“哟，我说世面，你倒是去过很多地方的人，世面本来见的比我们多，你当然知晓的更多了，那你给我们说说人是怎样爬进盒子里去唱歌的。”一个头发花白拄着拐杖的老人厉声问道。

“是的，世面，你给说说嘛。”

这个被几人叫“世面”的中年人是本村去过地方最多的人，他初中毕业后没有考上高中，却被母亲逼迫下跟着他舅舅走南闯北到过很多地方，也去过几个大城市做过生意，几年后回到老家，往返于附近几个县城做起了小买卖。

他每天肩挑一副箩筐，手摇小皮鼓，挨家挨户收购破铜烂铁鸡毛鸭毛破纸碎品，几年下来倒是赚了点小钱，因而成了村里最让人羡慕的人。后来感觉往外漂泊人太累就不想再干这营生，加之父母也认为年龄大了，老是往外跑怕他娶不上老婆便让他不要再出门了。

就这样他便横着一条心在家里务起了农田。因为他去的地方多，见识也广，村里人就叫他“李世面”，他也不在乎这种称呼，时间一长也差不多忘了自己原先名字了。

“李世面，你说说盒子怎么会唱歌说话的，你比我们谁都懂，那给讲讲吧。”

一中年妇女问道。

“这叫半导体收音机，我们听到的声音是从大城市的广播电台发出来的，我们就靠这个收音机接收电台发出的信号。”

李世面简单的阐述了一下。大家点头说是，其实他们根本听不懂他说的话。

“那唱歌的人每天都要去电台唱歌的吗，那真有些累。”抽着旱烟袋的老人问。

“我们听到的歌和戏曲里的歌倒不用每天都去电台唱，都是些事前录好的录音带放出来的。至于人说话的声音大多是他们边说我们就能马上听到的。”

“你说的那个电台离我们远吗，我们能看到吗？”中年妇女又问道。

“远，很远的，这些电台都在省市里，离我们有几百里呢。”李世面说。

大家一听都睁大了眼睛，他们想不到电台离收音机那么远都能收到，简直让人难以相信。他们不敢再接下去多问，怕问多了被别人说成眼光太短浅了，什么都不知。但心里却还在嘀咕着世上一些稀罕物，直觉太难理解了。

……

后生家收音机里现在传出来的是一些人们常在街道路边高音喇叭上常听到的革命歌曲。这些歌曲年青人大多熟悉，因为无论在田头地间还是在大街上经常播放这些歌曲：《大海航行靠舵手》《我们走在大路上》《革命人永远是年轻》《社员都是向阳花》《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

部分上了年纪的老人听了一阵后感觉老是放些自己不感兴趣的戏曲腔调外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有些老人到这里并不是来听什么的，他们只觉好奇便多坐了一会，直坐到中午后才离开，离开时还不忘对继续坐在石板上的人有礼貌的道了别。

李勇和志朋午饭过后也赶到了后生家，现在四个小的和一个大的挤在并不大的房间里转动的旋钮找歌，转到喜欢听的歌时就一起听，转到不爱听的歌时马上换掉继续找。

后生爸午后说下午厂里有些事，叮嘱他们收听时要注意，别要收听那些不三不四的内容以免给家里惹麻烦，几个孩子点了点头，他便离开家了。

现在屋内只留下四个孩子，没有大人在身边，他们感觉此时的天地是属于他们了，收音机便是他们的一切了。

后生和常恒轮流的换台，林勇和志朋坐在床沿上听着，只要后生和常恒找到自己喜欢的歌，他们是不会提出任何反对意见的。

“伟光和建设两人跑什么去看别人练打靶，这么好听的歌都错过了，还好，我没有和他们一起去看打靶，要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