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正店生意的连续火爆,在整个行业内刮起了一股旋风,而且还有经久不绝的趋势。
周边饮食店明显受到了波及,在有心人的刻意打探下,孙家正店此次的操盘者也进入到了许多人的视野。
遇仙正店,乔正梁乔东主明显是失了面子,他放出的大话也被引为笑谈。虽然店中营收下降不大,他也有了居安思危的自觉。
“王璞?此人是谁?”
“回禀父亲。”乔正梁的长子乔希云拱手相对,“是个年不及二十的书生,据传两个月前到了孙家毛遂自荐,拿下了西楼管事的职位。后续孙家种种不寻常的举动,皆出自此人之手。”
乔家老二乔拓之当即出言质疑:“不及二十,毛都还没长齐的年纪,大哥你可不要被人糊弄了?”
“二哥,不可胡言乱语,你大哥比你稳重!”乔正梁把玩着手中的一对鸡血石,缓缓做出评判,“能在孙家那个烂泥坑中搅出如此大的动静,此人本事不小!为父这次栽了面子,输的不冤!”
半晌之后,他又看向次子:“你这几日安排家里的铛头去孙家捧场,现在可有什么说法?”
“好教父亲知道,他家的菜是下了一番功夫的,着实有些门道。可那酒嘛,实在让人提不起兴致。儿子以为,等外间的这股热乎劲退去了,我们再把他家里的新菜挨个学过来,孙家正店还是要走上死路。”
“嗯,无酒不成席,是这么个理!”乔正梁缓缓颔首。
“父亲!”乔希云却是建言道,“孙敬临既然在菜肴上下了功夫,便要防着他在酒水上趁热打铁。”
“大哥的意思是......”
“儿子这些时日用心揣摩过王璞的手法,据实而论,他那些宣传手段指向明确,效果也是有目共睹。特别是那招欲擒故纵的把戏,再配合后面的金银牌策略,把人心拿捏到了极致,简直有画龙点睛之效。
许多食客不惜预付资财以求用餐便捷,等同于被牢牢绑在了孙家正店当中。此举显然比丰乐楼给花销最高的酒客发放金旗高明百倍,对各家正店的长期影响更不可低估。
儿子以为,既然这些手段都是现成的,不妨全部拿过来用在新酒的宣传上,免得到时又被孙家钻了空子。”
“能够未雨绸缪,大哥做事用心了!”乔正梁满意的点了点头,“此事既然要做,就不能小家子气。大哥,花多少钱我不管,为父就只有一个要求,京中所有的瓦子、妓寨都要传唱我遇仙正店的新酒。经过这一事,遇仙正店的位次该往前动一动了!”
中秋临近,各家正店的新酒宣传纷纷提上了日程。只是与往年相比略为不同的是,各家在努力提高酒水档次的同时,对外宣传的力度陡然大了几分。
如丰乐楼、潘楼、遇仙正店几家头面酒楼的五色旗幡,甚至搭在了汴河码头和几处人流量大的城门处;拿着酒楼招牌的小厮成群结队奔波于一处处街头巷角,相互之间还不忘吆喝较劲,引得来往行人纷纷侧目。
孙家正店,酒水作为店里最大一块短板,早就引起了孙敬临的重视。这次的新酒外宣由孙敬临亲自操刀,跟过王璞做事的孙琦再次充当了主力,每日忙的不亦乐乎,新的话本、酿酒大铛的包装也在筹备之中。
既然有孙敬临的大包大揽,王璞也乐的轻省,干脆不闻不问主动做了回避。
正当黄定还在为他毅然决然投身商贾的行为感到惋惜时,王璞早就卸掉了包袱,迎着秋日的暖阳四处闲逛起来。
今日出访的目的地是大相国寺。
倒不是说王璞是虔诚的佛教徒,而是因为大相国寺除了是京城里最负盛名的古迹外,它的另一重身份则是时下规模最大的商品交易市场。
他有心前往探察一番,在亲自了解市场行情的同时,也为自己的生意寻找方向。
若要朔及历史,大相国寺最初还是战国时代魏公子无忌的故居。
南北朝时被北齐辟为建国寺,后来荒废。
到了唐代,有一个叫慧云的游方和尚因为看到这座废园的池中有梵宫的影子,认为这是神迹,于是化缘买下了这块地并建成佛寺。
后世的唐睿宗因为即位之前受封相王,索性又给佛寺赐名为相国寺。
相国寺由唐到宋都有增建,规模逐渐宏伟。因宋太宗亲题扁额“大相国寺”,这一叫法终于固定下来。
时至今日,全寺院落数量多达八处,东面的宝严、宝梵、宝觉、惠林,西面的定慈、广慈、普慈、智海,再加上寺中广场、两侧厅廊,整个大相国寺可同时容纳万人。
当王璞来到大相国寺西门时,宝刹外偌大的广场上早已挤满摆摊吆喝的商贩。
他跟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转了一圈,发现售卖的除了璞头、腰带、书籍、冠帽等物,也有时鲜水果、腊脯肉类、草席屏风、洗漱用品,甚至还有骑乘用的鞍鞯和弓箭刀兵,简直是百品杂陈的商贸市场。
这些小零小碎的物什他不感兴趣,绕了个弯,先在丁家素茶店喝了碗茶汤,再顺着西门外的大街随意闲逛。
一路之上被来往如梭的行人挤得东倒西歪,两耳尽是喧嚣的叫卖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他粗略点了一下,仅仅眼前这条长约里许的宽阔街面上,便悬挂着不下百面样式各异、惹人注目的店铺招牌。
再深入细究,竟然有南北杂货、丝绸布帛、老少成衣、金银饰物、胭脂水粉、瓷器茶叶、笔墨纸砚,林林总总几十种生意。而且店铺中的货源之广,品类之全,也是他难以想象的。这个时代的商业气氛之浓厚,由此可见一斑。
成熟的市场往往意味着更少的机会。王璞有些泄气,索性丢掉跑马观花的心思,走入了一家布帛店中。
此时,头戴黑色曲脚璞头的伙计见到有客上门,马上笑脸迎了上来,随后便是一长串清脆流利的介绍:“好教客人知道,咱家主营南布,有越州南塘布、瓜州一丈青、淮南细麻布、吉阳生漆布......店中布匹充足,量大从优!”
王璞伸手摸了摸悬挂起来的布匹,随口问道:“就没有上点档次的?”
“客官好眼力!好物贵重,便没有摆出来。”伙计也是信口拍着马屁,接着从柜台中掏出一个做工考究的木匣,打开之后露出几卷料头,“客官请过目,这是抚州莲花寺的莲花纱,每岁只得百匹,做暑衣最好不过。这是成都府九壁村蜀锦,公认的天下第一锦。这是福建路的木棉布,相传是海外传过来的,出产也极为稀少......”
莲花纱薄如蝉翼,九壁锦色泽瑰丽,对于这样的精品,王璞只能由衷的感叹这个时代织工的精湛技艺。可木棉布又是什么鬼,分明就是后世的棉布,烂大街的货色,对此他也只能抒发一句物以稀为贵了。
从布帛店中出来,下一家是老杨家糖霜店。
糖霜就是冰糖,孙家正店也在少量使用,据说价格极贵,今日碰上了正好仔细了解一番。
距离王璞十多步的位置,一辆纱幔马车停了下来,在女使的搀扶下,一名蒙着薄纱的女子出了车厢。女子身材高挑曼妙,不是晁湘云还能是谁。
她抬起头来,疑惑地望着前方那道稍显熟悉的背影,直到背影没入一家店面彻底消失不见。
咦......该不会是那个怪人吧!
怀着这样的心思,晁湘云快走几步追了上去。到得那店铺门口时,她才终于看清了里面的那道身影。
还真是他......
老杨家糖霜店内,身材挺拔的男子就靠在柜台上,与掌柜聊着什么,看起来是要买糖霜的样子。
晁湘云想了想,跟了上去。
“这位公子”的招呼还未出口,她突然想起前两日父兄间的一场对话,鬼使神差的轻声唤道:“王公子?”
“嗯?”王璞回过头来,认出了身后的女子,“小妞你好”的口头禅刚挂到嘴边,他便突然想到了一事,“咦,你怎么知道我姓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