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冻死人了,这个鬼天气!”
一位发了福的大妈走到自家阳台前,刚一拉开阳台的玻璃移门,寒风便趁机一股脑地涌入她那温暖明亮的家,她扯扯身上的粉红色夹袄,竭力将自己肥硕的身子收好,一边咒骂一边哆哆嗦嗦地关上了阳台的外窗,随后一阵风似的转身逃离这个冰窖,任凭身后的水汽在窗上雕起冰花。
寒冷沉寂了三个季度,终于到了大显身手的时候,它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在这座空旷的城市里横冲直撞,借着好搭档风的伟力,肆意敲打人们的冷窗,向那些忘却了寒冷的人类怒吼。
街边的路灯铺洒下昏黄的灯光,一位衣着单薄的年轻人正颤颤巍巍地沿着公园的小路行进着,寒风像刀子一样割裂着他的每一寸肌肤,从漂白的衣领和宽大的裤腿处钻进钻出,像地主老财搜刮佃农一样,不给他留下一分一毫的热量。他不断地将手拢在嘴边呵气取暖,然后迅速将手塞进胳肢窝处,蜷着身子,步履蹒跚地前进。
他的上身穿着一件漂白了的淡蓝色长袖衬衫,下身是一条刚好够盖住一半脚踝的卡其色长裤,脚底踩着一双沾满泥的白色运动鞋,这些就是他的全部家当。
三年前,记得也是一个和今天一样寒冷的夜晚,那时他大学刚刚毕业,怀着雄心壮志和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来到这座许多人憧憬的梦想之城,彼时少年意气,作为乡里面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人,他在饯别的酒桌上立下豪言,要混出些名堂,衣锦还乡。
三年间,他牵头的项目一再亏损,寒了不少人的心,撤资的撤资,走人的走人,他也因此背下了无力偿还的巨额高利贷,无颜回去面对家里人殷切的目光。他知道,家里当初为他筹集的五十万启动资金,已经让本不富裕的家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除此之外,家中还欠了不少乡里人的外债,他不愿回去为家里增添负担。再者,他的妹妹还在上学,如果自己现在回去,妹妹势必要停学的,明年就要高考了,在这关键的时刻,课可不能停。
他变卖了手上一切可以卖的东西,可是换得的钱连债务的利息都抵不上,房东毫不客气地将他扫地出门,连铺盖都没留给他。他于是就饥一顿饱一顿地在这座繁华的都市里游荡,像野狗一样为了争执半块垃圾桶里的面包和流浪汉打仗,像寄生虫一样在各个餐厅的泔水里汲取活下去所需的养分。
可是经验不足的他显然忽视了北方冬天的可怖之处,随着隆冬的来临,他的单衣在寒夜里失了保温的效力,他想去一些救助站点,或是火车车站旁的麦当劳里凑活过这个冬天。
可是那些聚集在那的流浪汉们却像约定好了似地一起发出“去去”的声音将他驱赶走,就像赶走烦人的蚊蝇一样,而那些工作人员,虽然看在眼里,但也没说什么。
一个四肢健全,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难道还不能自己谋生吗?
谋生,他固然是想过的,但那些来人力市场招聘的人,一看他这副面黄肌瘦,衣冠不整的样子,便立马失了兴趣,将目光转向别处,偶有那么一两位不以貌取人的“慧眼”,一听是外地小山沟里出来的,便摇摇头,道一句“可惜”,转身离开。
好不容易找了份包吃住的工作:去工地搬砖。可刚干满一个月,承包商那边就来了消息,老板破产跑路了,他们这群人全白干!相比那些老师傅来说,他还算幸运的,只白瞎了一个月工资,那些干了一年半载的老师傅可就惨了,万把块钱的工资说没就没,上哪去诉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