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再寂静不过的夜了，天空中的星星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眨巴着眼睛，看守着它们眼皮底下的村庄。村庄睡得沉沉的，连虫鸣声都有了回音。等太阳穿好自己朴素的光衣，手擎着火炬点亮了天空，那一个个看守者便藏匿在太阳的光衣的背后。

于是，太阳的好助手公鸡便十分配合地打鸣了。整个村庄也就苏醒了。

手扛着锄头，让干裂的脚尝尝露水，解解渴。还未等麦苗清净身子，旁边的野草就在它眼皮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这让麦苗惊慌失措地抖着身子，想逃窜，可脚腿早已麻木得没有知觉。但仅仅过了一小会儿，麦苗就忘了最初旁边最初还有野草这回事，就又安祥地沐浴在太阳的光辉中。

一个小孩没穿鞋子，用力地甩着细小的手臂，屁颠屁颠地跑到村中央，然后急刹住脚步，停下。回头四处张望，在他的后面，一个大人一手握扫把，一手指着小孩说:“萧阳，你给我站住！你是不是太久没被打了，又给我捣乱！”

小孩不听大人的话，侧身又往村庄的另一边跑了。

......

萧阳摸着自己的屁股，一脚深一脚浅地向前走去。不知从那里有一个声音传进萧阳的耳朵里，“萧阳！”萧阳东看看，西看看，不知人的踪影，他小声地说了句:“难道碰见鬼了？原来爹说世上有鬼是真的，我不会被鬼抓了去吧……”他打了一个寒战，向后退了几步，好似下一秒真有鬼蹦在他面前。

声音再次传来，萧阳这次听清声音的来源——在自己的脑袋上方。萧阳抬头看，看见了喊他的人。那人同萧阳一样的年纪，明明同样看起来弱胳膊细腿的，却爬上这有一层多高的草垛。

他和萧阳是同年同月生的，降临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正值炎热的夏天。这两人完美继承了夏天这个季节应有的特性——活泼，生机。他们的父亲是好朋友，好到什么程度呢？今晚你来我家跟我睡一块儿，聊到天破晓，明晚我去你家跟你睡一块儿，再聊到破晓。因此，这两个小不点是一起长大的。两个小不点的母亲都在外地工作，一年难回来几次，两个小孩便由各自的父亲给拉扯大的。

萧阳昂着头，问:“何一零，你怎么爬上去的？”

“就这么爬上来的呗，你也上来坐……”

“我不敢，我爹叫我不要爬去太高的地方，我怕我爬上去后，我又被我爹打一顿。”

“你上来坐啊，上面坐着，很舒服的，我都能看到好远好远的地方的鸽子。”

“有多远？”

“就好远好远的地方，你上来看看就知道了。”

萧阳看着何一零在上面得意扬扬的样子，有点儿动摇了。经过短暂的思考，萧阳下定决地说:“我要爬上来自己看看……”萧阳小心翼翼地向上爬去，爬到一半时，向下面看去，他的腿发软了。他对着上面说:“何一零，好高啊，我不想爬上来了，我要下去…”可此时的萧阳，陷了一个困境:上去又怕太高，下去又害怕会摔跤。真是进退两难。

何一零鼓舞萧阳，“别怕啊，你上来看看啊，鸽子快飞走了。”

萧阳一听这话，急了。思索再三，咬着牙不看下面，硬着头皮继续向上爬。他一步一步缓慢地向上爬着，最顶头离他越来越近。他有点儿激动了，想早点到达草垛顶。便加快了爬的速度。结果，一脚踩空，整个人往下掉。何一零见状，伸出手去拉他。拉是拉住了，但他也顺着往下掉。两个人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面上，面对面地嚎啕大哭……

“刚打完一顿，泪痕还在，你又调皮地去爬这草垛，你想死吗？我不是说了不要往上爬高处爬吗？”萧阳的父亲站在一旁训斥着萧阳，萧阳委屈地低着头，不敢抬头着父亲，他头上的新伤被绷带给包裹住了。在他们不远处，何一零也被他父亲训了一顿。

萧阳偶然瞥见一对母子从医院的走廊路过。那母亲将手中的一块烧饼笑着递给他的儿子，画面温馨又幸福。萧阳想忘记都忘不了，他小声地嘟囔:“如果是妈妈在的话就好了，她肯定不会责怪我，还会给买我喜欢吃的……”

萧阳的父亲听见了萧阳在说话，却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他便问:“你在说什么？”

萧阳愣着神，直到他父亲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反应过来，急忙摇着头。“没，没有说什么……”

回去的路上，太阳手中的火炬快熄灭了，小萧阳在他父亲的背后，绕有兴趣地看着西边的火烧云。萧阳注意到走在前面的何一零父子。何一零在走路啊。想到这，萧阳有点儿得意扬扬。自己被爸爸背着，可真轻松啊。萧阳看向他爸爸的侧脸，发现了几条皱纹，这是他第一次发现。他心想:原来自己的爸爸也会长皱纹啊。他记得，他爸爸曾经告诉过他一个人长了皱纹时，就会开始慢慢变老，最后会成为在树下经常乘凉的公公婆婆。可萧阳不觉得他爸爸变老了，托着他的手稳重，有力。他感到十分地踏实、安全。

夜晚，萧阳在自己床上睡得迷迷糊糊地时候，听见外面的声音:自己的爸爸像在给某人打电话。可惜声音太小了，萧阳只听到了一句话:“你今年过年都没回来。孩子很想你，抽个时间回来看看吧……”

听到这话后，就没有说话声了。萧阳睁开眼睛，朦胧地看到外面的光透过门缝照进房间。他闻到一股很难闻的气味，刺鼻，像烟一样。外面传来几声咳嗽声。萧阳看向窗外，温和的月亮公主将月光铺满大地，可调皮的云儿却站在月亮公主面前抢夺着月光。爸爸会抽烟吗？五岁的萧阳绞尽脑汁都找不到一点儿他爸爸抽过烟的花忆。何一零的爸爸会抽烟，他是知道的。可自己的爸爸会抽烟，这是他不知道的。可爸爸会抽烟，为何自己从未在爸爸身上闻过一丝烟味？何一零的父亲身上就有一股烟味，很淡，但也确实有。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椅子移动的声音，萧阳闭上眼睛。下一秒，他房间的门轻轻地打开了，萧阳只能装作睡觉了。

萧阳的父亲没有发出一丝脚步声站在床头，用手轻轻摸了摸萧阳的脸蛋，仔细地察看萧阳头上包扎的伤口，就在这银白色的月光照耀下，萧阳的父亲好像被时间定格住了，没有急着离去。

萧阳很想睁开眼睛，可他的父亲迟迟没有离去，他也就渐渐地不等了，逼迫自己进入梦的摇篮。

在他父亲离开时，他听见他父亲说了一句:“小阳，对不起……”

没有一丝脚步声地，他父亲便离开他的房间。好似月光刚来的时候，也是悄无声息的，如果没有亲眼察觉，月光也就未出现在那夜。

萧阳的父亲叫萧俊国，读过大学，明明可以留在城市，可他偏偏回到了养育自己的村庄。村子上也有些传闻，说他在城市中过得不如意回来的。可萧阳的母亲又是一个城里的姑娘，这间接说明萧俊国在城市过得其实还不错，不然为什么会有城里人看上一个乡野小子呢？于是，村子里对萧俊国的的议论就多了起来。每天村庄都有人问萧俊国本人村上的议论是不是真的时，他总是笑而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