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万晓玲好在有着纯正的北京大妞血统,这或多或少让她在天生的气质上就没有那种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而是有着一种生来就悲悯天下、普渡众生的菩萨心肠,特别是她还有着马成功这样一个本就不受条条框框约束,和三教九流都能吃到一桌的男闺蜜,若不是为了他,这次她也不会允许自己“浪费”了大把的假期时间,更不会做了这么多在她理性思维中属于异想天开的事情。
不过伴随着饱腹感越来越强烈,饭桌上的欢声笑语也逐渐停歇,回酒店的路途要走四十分钟,但万晓玲特意借口要好好消化消化,于是三个人便选择了步行,这样至少还可以和他们父女俩多共度一段时光,就如同是在游戏《仙剑奇侠传》中吃到了一棵续命仙草一般。
当马成功在酒店前台取回了寄存的行李,万晓玲也就正式要和他们告别了。她不是没想过要送父女二人去虹桥高铁站,但理性的声音在心底告诉她这样的剧情实在是有些荒谬。如果说原本在迪士尼“偶遇”的故事开头还有着天作之合的因素,那昨天自己和他们在新天地汇合就显得有些主动了,而今天这第三天的发展看上去还挺顺其自然,不过她相信马成功就算是块木头也不会看不出她的良苦用心,而自己如果再突兀地去“十里送君别”,不仅仅自己会觉得太过刻意,想必也会让马成功感到为难吧?在万晓玲的内心词典中从来就没有“小鸟依人”、“楚楚可怜”或者“如胶似漆”这些词藻,她并不认为当下马成功会对自己依依不舍,就算自己送到了车站,还不是最后要分别,与其让他在离开上海时边摆手边寻思“终于走了”,倒不如让他在出租车上就开始想念我的音容笑貌,以此来让这次的上海童话落下一个省略号,而不是画上一个句号。
万晓玲的做法是明智的,男人有的时候就是这般奇怪,你愈是追得紧、贴得近、管得严,他就愈是挖空心思、千方百计、黔驴技穷地想要摆脱你,其实也不是要完全摆脱你这个人,而是摆脱当下的这种束缚。就如同老母亲越是想让儿子穿秋裤他就越是想光屁股,但这并不会影响他饿的时候还是会想着母亲亲手做的饭。可矛盾的发生往往在于儿子不穿秋裤只是对穿秋裤这件事的反感,可母亲却总骂他“有本事你别吃我做的饭”——以为儿子想摆脱的是自己。
所以果不其然,在驶往高铁站的出租车上,马成功的确幻想着万晓玲还在车上,甚至一度听到了她的声音,定睛一看,原来是小美正拿着他的手机在看这两天拍的视频呢,还不时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只不过和万晓玲所设想得不太一样,马成功并没有过多咀嚼这三天的味道,而是在发愁未来,回BJ之后得好好找机会跟晓玲交交心了,他可不想让她产生不切实际的误判。
不过说到对未来发愁,眼下一个更大的难题就是该如何面对在武汉等着小美回家的孙妍清。原本马成功的计划就是先斩后奏,反正自己带着小美玩也玩了,回来你骂能骂成什么样子?况且他把小美送回去后自己就远走高飞回BJ了,自然眼不见心不烦。可是这两天万晓玲却提醒他不要因为这个影响后续他来探望小美,劝他回去跟孙妍清好好解释,毕竟女人都是哄出来的。然而这对于当下的马成功来说,却是下下之策,如果孙妍清能哄出来,他俩就不会走到这步田地。所以,他还是决定动用自己的最强大脑,策划着瞒天过海。
于是在整个候车过程中,他都在教小美怎么搪塞她妈妈,好在所有的证据都在自己的手机里,迪士尼里买的各种纪念品,尤其是那几件衣服,他让小美编了个瞎话,就说是表姑——也就是马成功的表妹——前一阵带孩子到上海迪士尼玩,特意买来送小美的,反正现在小美也把万晓玲当成是自己的姑姑了,这个谎让小美来扯似乎也并不难。难就难在如何应付孙妍清询问小美这几天的游玩经过,于是马成功精心策划了一个虚拟的行程安排:
4月 4日清明节当天他中午接到小美,下午就在武昌的一个商场里玩蹦床,这个小美最熟悉,然后吃了小吃就回酒店拼乐高,想到这里他还特意把箱子里一直带着的侏罗纪公园乐高的包装给拆开了。4月 5日第二天他上午带小美去了武汉的动物园,然后傍晚在酒店附近商场里的室内冰场滑冰,反正上次他来武汉就带小美玩过这两个项目,只需要小美把上次的经过再说一遍就能蒙混过关。至于晚上嘛,继续早早回酒店拼乐高就好。想到这里,马成功也不觉得这一路上带着这么个大玩意儿是累赘了。可是难题在 4月 6日和今天出现了,马成功都有些后悔跟孙妍清说的是带小美跑到孝感和黄石来了,这两个地方小美都没去过,这可怎么编啊?
小美这时瞪着她那双纯真的大眼睛满心期待地看着马成功给自己编故事,然后见马成功一时间犯了难,便狡黠地转动了一圈眼珠子,一本正经地说:“爸爸爸爸,这些地方算是郊区吧?那是不是和咱们以前在BJ去露营或者农家乐差不多啊?就是吃吃农家菜、采摘水果蔬菜、在花海拍照、到池塘喂鱼、去小溪玩水,然后大人们打牌,我们玩捉迷藏……”
马成功一听,大喜过望,宝贝女儿果然遗传了自己的聪明脑瓜,不过他纠正小美因为这次他们没有同伴一起,所以大人们打牌就省了,顶多可以说自己和在那边民宿新认识的小朋友一起玩耍,就像他无论是在迪士尼还是在博物馆都临时和几个陌生小朋友玩得很是默契一样。至于民宿的样子,马成功教她如果孙妍清问起,就照搬他们在迪士尼附近住的民宿的样子,小洋楼叠拼的别墅,还带游泳池,同时还提供丰盛的早餐和短途接送车服务。
然后马成功又想了想,补充说道:“如果你妈问你怎么去那边光在民宿里呆着不去景区,你就说你吃坏肚子了,所以咱们就没去远地方,而且哪哪都人多。”他眼珠子一动,又改了主意,“不行,你别说你拉肚子,你妈该喋喋不休了。你说我不舒服,你就说我拉肚子,不行,说我拉肚子你妈也得怀疑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然后又叽叽歪歪嫌这嫌那。这样吧,你说我腰疼,对,就说我腰疼,不想去远地儿。然后咱们多余的时间都拼乐高了,反正你妈以前也从来没耐心跟你拼乐高,她也看不懂这是拼没拼过的,你就说我们也没拼完,最后为了好带回来就又拆了……”
就当小美似懂非懂地理解并记忆着马成功所说的这些话时,在他们身旁突然传来了一个柔和的声音:“咦?这不是小美么?你……你是马成功?孙妍清的老……呃……前夫?”
继而又有一个稚嫩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小美姐姐,我前两天就看见你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