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见春轻轻咳了一声,说道:“似乎是这样。”他轻轻抚过嘴角,指尖一抹暗红。
“真是惊险。”君夜来摇了摇头,暗自松了口气。想必是那人只见到她身形无损,不知她已眼盲,于是不想以一敌二,只得再找机会。不过听到那二人似乎只是一招之战,这顾见春,果真有些能耐。“顾少侠好本事,竟一招便将他吓退了。”
“姑娘谬赞。比之姑娘妙算,顾某自愧不如。”顾见春掩去了面上的疲色,意有所指地笑了笑,对她说道,“此人究竟是何许人也?若是再趁夜再来,让顾某死在酣睡之时,倒也能做个明白鬼。”
只见夜来摇了摇头,“顾少侠,不是我不愿同你说。只是这实在是...... ”她故意面露难色,心里却说,你顾见春不是自诩识礼知书,进退有度么?既然听到我这么说,就莫要再继续问了。
她这边想着,哪知顾见春竟接道:“实在是?”
她一噎,登时不知该如何接话。面上不动声色,心思却转了几个来回,正欲开口,只听顾见春笑着说道:“看来寻物是假,寻人是真?这公子怕是莫不是看上了姑娘?”
“这......”虽说被误会,但也不失为一个好解释。她叹道:“顾少侠就莫要取笑夜来了。”
“如此,确是在下唐突了。”顾见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只可惜夜来未能见到他眼中的深意。顾见春哪里不清楚这人的来头,但凡交手便能知道他剑中杀意。这样强烈的杀意又怎么会和缱绻风月扯上关系。不过是他问了,却又后悔了,顺着意给她个台阶罢了。掩去心中情绪,他问道:“夜来姑娘可上得去?”
夜来摇摇头,“还要麻烦少侠了。”
顾见春带起她的胳膊,轻轻一托,两人飞身进了屋子。
屋里,夜来将头发轻轻束起,挽了个利落方便的发髻。她突然说道:“顾少侠,还要劳烦你将这尸首埋了去。否则老板娘又该头疼了。”
顾见春想到那日,从屋顶上滚落的四具尸体,于是出言问道:“那日那几个人,莫不是姑娘出手?”
夜来摇了摇头,“顾少侠高看夜来了。夜来如今目不能视,伤人都颇费一番力气,如何能打得过那几人。不过那日也是蹊跷。想来,怕是有贵人相助吧?”
顾见春笑了一声,“但愿。”便不再多言,将尸首搬出去,寻了个地方埋了。
屋子里,夜来静静地坐着。片刻,那人悠悠醒转。动了动身子,发觉被捆住,看到只有夜来一人,凶相毕露,却无法得手,只得挣扎扭动着。
夜来幽幽地坐着,听到了“唔唔”的动静,知道他被封了哑穴,她低下头,也不理会他。她暗自思忖,心中有些后悔,没能与那日之人取得联络之法。如今被仇家寻上,却是要速速离开此地,找个安全之所,再做思量。这万寿宫实在恼人,好在今晚之后,他们便再也寻不到几人的踪迹。她心下稍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门被推开,顾见春背着苏决明,将他又放回床上。屋子里还燃着香,夜里要继续熏着。
他看见这人醒了,便看了夜来一眼。只见她端坐在一旁,什么也没干。于是他倒了一杯茶,递到了夜来手中,说道:“夜来姑娘,这人如今口不能言,又如何审呢?”
夜来确实有些口渴,刚将杯子放在唇边,感到茶水温热,却也不喝,不着痕迹地将杯子放了回去,唇边生出一抹笑意,说道:“若我问剑山庄审人,便先以礼相待,好言劝说,倘若对方不从,便打上三十大板。若还不从,便上刑具,十八般刑具皆滚过一轮,没有撬不开的嘴。”
她顿了顿,“不过嘛,对顾少侠而言,未免有些残忍,下不去手。所以不如让我来,虽然我如今失明,他被捆着,总归不能把我怎么样。这也没什么刑具,我便先刺上他几刀,待他血流如注,疼痛难忍,再倒上烈酒替他清理伤口。想必那滋味定然很是销魂。不过我看他不见,万一刺错了位置,把人刺死了,就不好了。”
顾见春面色沉了下来,却也忍着没有反驳。只听她继续说道:“我听说,万寿宫之人最是怕死,也最不怕死。只要魂牌还在,宫主定然会让你们得以重回人世,对吧?”她向着那人的方向转了转头。
只可惜看不见那人脸上惊骇万分的表情。
“但是,若是魂牌碎了,那这个人可就永世不得解脱了。”女子把玩着手中的杯子,水竟也没溢出来。“正巧,我知道魂牌是怎么碎的。那也是你们万寿宫的一种酷刑,专门惩罚背叛宫门者,对不对?”
那人突然剧烈挣扎,摇着头,仿佛是要拼了命地合上嘴,咽下毒药,或是逃离这里。
顾见春站在原地,眼神复杂。
她如何得知这些?问剑山庄究竟查到哪一步?又为何不出手?此时千百种疑问都涌现而来。
“所以,你不如告诉我们,我也好让你解脱啊?”女子放下杯子,轻柔地说道,“你不想回到宫主身边么?”
那人被吓得涕泗横流,眼中满是哀求之色。怎么也想不到,一个脸上长着疮疤的普通女子,竟然就这样云淡风轻地道出了他万寿宫的重要机密。
“你想说话?”顾见春适时开口道。他连连点头。
顾见春便解了他的穴道。
“碧天……”那人刚要说什么,突然怪笑了一声,夜来凝眉:“怎么了?”顾见春亦是答不上来,只见他似是看到了什么如梦似幻的景象,然后口中涌出了黑色血液,一阵嘲哳般的声音从他的口中传来,分明是另一个人声音,十分刺耳:“呵……呵呵…三月初三……静候碧天……魂归….”话音刚落,那人突然从脚底生出了一道火焰,整个人熊熊燃起,却没有点燃旁边的东西。顾见春眼睁睁地看着他被燃烧殆尽,只剩下散落的灰烬。
夜来问道:“顾少侠?”
“哦……”顾见春这才想起,夜来看不到,对刚才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于是他细细讲了一遍,夜来闻言,面色有些凝重。
“顾少侠,恕我无能为力,问剑山庄亦未能查到这里。这火焰,着实有些怪异。不过我倒是听说,西域有一种蛊,和这情形有几分相似。”
“哦?”顾见春神色一动。
“传闻西域无心教曾有一蛊名为子母莲。少侠或许听说过,这子母蛊乃是西域众多蛊毒中最为难缠的。这子母莲便是以母蛊控制子蛊,如果子蛊不忠不孝,母蛊便可在千里之外催动,受蛊者必然惨死。只是如此死状我亦未曾见过。”夜来摇了摇头。“可惜,没有问到什么,反而涨了他们气焰。”
顾见春笑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夜来姑娘真是博学多闻,方才那场面,倒差点把我唬住了。”
“顾少侠谬赞。夜来之学识,比之父亲,还差得远。”清茶已冷,夜来轻轻抿了一口,随即说道,“也并非一无所获,至少‘碧天剑’,‘三月三’,或许比苏少侠要重要些。”
床上的人突然动了动,似是听到了这话,将要醒来。
顾见春转身寻找帕子,替少年擦了擦汗。
“不过,苏少侠似乎有很多心事。”她放下茶盏,眼前一片黑暗,她却似乎看到了什么残象,一瞬间,微微恍惚。
剑客目光微凝,不咸不淡地说:“孩子嘛,倒也不奇怪。”
话不投机,便再也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