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下一刻,他突然一把握住面前女子的皓腕,神色复杂。夜来一惊,就要挣开。
“顾少侠!”她左右挣脱不开,有些微怒。
这人好大的力气,突如其来的桎梏让她有些慌乱。她不得不催动内功,手腕上慢慢凝聚了一圈银霜。
顾见春掌中突然冰寒刺骨,如同那夜在船上一般,这阵寒意如同锋利无比的钢针,就要钉在他的经脉中。他回过神来,松开了手。掌中霜花化作了水珠,落在地上。
霎时间,脑海中一片清明。
“果然是你。”他声音中听不出情绪。
“嗯。”夜来也不掩饰,收回手,微微活动了一下。既然已经用了霜华诀,再解释也是徒劳。
“为何要杀他们?”顾见春心绪纷乱,紧紧盯着她的脸。那日院中惨象历历在目。他怎么也不愿相信,她会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不必多言。”她摇了摇头,面前的身影有些模糊,却能从气息感到他的心中起伏。她有些疑惑。
一旁的两人看着这突然变化的局面,也同样不解。苏决明率先反应了过来,说道:“我就说她不对劲吧?这下你总该相信了?”
夜来清冷地笑了一声,说道:“苏少侠,你一直不信我。我是知晓的。”
苏决明看了过来。
“苏少侠,你不信我也是应该的。”她虽然是对着苏决明说话,却句句指向顾见春,“可是扪心自问,我何时加害于你们?”
“我......”苏决明哑口无言。“你虽然没有害我们,可你不是好人,谁知道你会不会!”他拂袖。
眼看着几人剑拔弩张,气氛凝然。林穆远虽然不明状况,却连忙出来打圆场。“几位都消消火,有话好好说。”
“是该好好说。”夜来说道,“如今大敌当前,还望两位以大局为重。夜来是什么样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林家能不能抵挡得了魔宫的侵袭。”
“顾少侠,你以为呢?”她转过头来,对着顾见春说道。
——她太镇定了。就算是这种局面,她第一个想到的却是这临时的合作能不能成事,能不能助她夺得林家的势力。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顾少侠?”林穆远亦问道。
“你没有什么要说的么?”顾见春忽然开口,声音沉沉。
夜来想了想,“倒是有。”她伸出手,说道:“顾少侠,你好像拿了夜来一件东西。”
眼前突然一片槐花纷飞。
——“师兄,你是不是将我做的香囊拿走了?还没做好呢,快还给我!”少女有些恼怒地看着他,向他伸出手来。
他眨了眨眼,眼前景象纷纷散去。他抛出那东西,一阵风声闯过,夜来伸手,精准地接住,摩挲了一下,是那个盒子。
“在下看着精巧,便把玩了几日。多有得罪,现下还你。”他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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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上山后度过的第一个冬天。岁暮天寒,朔风凛冽。
师父说,她家乡不会落雪,山上寒凉,要他多看顾几分。
可小湄却爱极了这山雪。一觉醒来,大雪封山,她从未见过雪,自然感到新奇无比,便缠着他去采枝头上未落下的雪,说是书里写道这新雪融作的水用来煮茶最是妙极。
他故意戏说:“那若是落下的雪又该如何?”
“唔……那就捏雪人吧!”她笑盈盈地答道。他反倒给自己找了桩活计。
于是两人采了半日的新雪,又塑了半日的雪人。到最后,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手,两人竟抓起雪团,互相扔了起来。玩到兴起,竟用上师父教的功夫,足上生风,在满是细雪的枝头上你追我躲。
孩子总是在玩乐这方面有着浑然天成的灵感。
不过这后果嘛,便是接下来的几天她都躺在榻边,咳嗽不止,小脸烧得红扑扑的。师父罚他去山间挖竹笋,不满一担便不许回来。小湄说,要他快些回来,念书给她听。于是他不到半日便跑遍了整座栖梧山,将山上能见到的翠色全都带了回来。栖梧山的松鼠都被他吓得整个冬天不敢再出来。
师父见了,却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小姑娘虽病着,眼里却神采飞扬:“师兄,你那日同我讲的姑娘,后来怎么样了?她寻到心上人了吗?”他可为难起来。那日后,师父便叫他不许再提这件事。想来师父一向不喜佛门中人,怕是连这故事也难以再续。
他只得说:“小湄啊,你若是以后比剑赢了我,我就告诉你,好不好?”
谁知道小姑娘喝了药,竟然颇有精神地从床上跳下来,顺手取下榻边挂着的木剑,便说:“我现在就想知道。我现在和你比试好不好?”
他登时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将刚才那番话吞回去。可师父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不能做这背信弃义之人。但小湄还在病里,让他如何能和她比试?思量半天,于是决定让她一只手。他取下腰间木剑,将左手背了过去,说道:“小湄,你只管点中我胸口,就算你赢了。切不可勉强。”
小湄也不饶人,嘴上说着好,就直直刺了过来。他当即右手使剑,正好挡在她剑锋上。两人你一剑我一剑,便过起招来。好在这屋子宽敞空旷,倒也不至于摔了什么东西。他二人师出同门,这剑法自然是同根同源,两人有来有回,只听木剑相击,一时也没能分出胜负。突然,小湄脚下一软,“哎哟”了一声,似是脱力。他见状,连忙拉她起来。谁知她狡黠一笑,一剑指来,他眉间一凝,双指登时发力,稳稳地夹住她的剑锋,女孩的力气本就弱些,便不能再推进半寸。她抽回剑,起身,跺了跺脚,率先说道:“师兄你耍赖!说好不用左手。”他愣了愣,发觉自己情急之下竟出左手止她剑锋。
他笑说你不也是耍赖,佯装腿软诓我去扶你。
小姑娘一时无言,便生了他的气。任他讲了几日的戏本子也没能让她说一句话。
于是师父又说,去溪边捉鱼,不捉满一担不许回来。
他无奈,只得认命去溪边,可寒冬腊月,千里冰封。这溪边哪来的鱼呢?他坐在石头上苦思冥想。觉得冷了,便运功拒寒。不觉间,溪边冰层消融,他看见有鱼涌上来,即刻就动手捉。手指通红,不多时便有半筐。他看那鱼皆张着嘴围上来,还以为此处春气回暖。他突然于心不忍,便挑着这半筐鱼回来。想着便是半筐,也够几人吃上多日,大不了师父再罚他去捉。
谁知他已在这呆了两天两夜。回来却不见师父,一问小湄,才知道师父为了找他,将山里翻了个遍。
师父回来后满鬓是雪,活像棵老松。见着他,却要他去抄书。
小湄在一旁偷偷笑他。
师父问他是如何捉鱼的。他便一五一十地说了。
师父又问,既然如此容易,为何只挑了半筐回来?
他便说,万物有灵,他心中不忍。半筐足矣。
末了,师父少见地和颜悦色,说道,“小湄,你师兄已入心境。”
小湄以为师父是说他剑法精进,日后寻着机会便与他讨教剑法。小湄的天分极高,又对剑术有着独到的见解。最初他习得拳法,师父要他学剑术。小湄便在旁边看着,竟能指出他的错处,还能同师父讨论剑法中的不足。连师父都时常说,她是难得一遇的剑骨。
他自认剑法进境并不如她。却因为先前的诺言难以兑现,便总是凭着经验和力气胜她一筹。
小姑娘自然也是个不服输的,愈挫愈勇。
槐花开了又落,一晃五年过去。
师父赐他二人宝剑,一曰青山,一曰白云。他持青山剑,而小湄持白云剑。
也是同一天,一白眉僧人化缘叩门,师父虽不喜,也不好打发,便开门迎客。这是两人三年来看到的第一个生人。
老僧用了斋饭,心怀感激,便提议为他二人算上一卦。
师父欲要赶人,可两人却感兴趣,开口便应下。师父只好作罢。
僧人说他仁心齐月,是大道之才,但成也系水,败也系水。切记切记。
“那我呢?”小湄看他讲得玄妙,笑着问道。
那僧人看了看她,便摇摇头,说道:“清风自去来,白云何所归。小姑娘,你与我佛有缘,不如跟了我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