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平息之后,通道口传来了机关打开的声音,穿着便服的肖恩脖子上悬挂着一枚金属吊坠从通道中慢步走出,他看到面前场景的时候脸色微变,身上立刻闪烁着明艳的阳光,驱散了空气中漂浮的诡异雾气。
站在尸山血海中的温彻斯,手里提着一个被折断四肢的人,血红色的眼眸癫狂混乱:“肖恩队长怎么有空来我的辖区?”
肖恩冷漠地看着他手中那个手脚不正常扭曲的人型血肉:“操偶之手?”
“是啊……就是这个人。”温彻斯单手搓了搓脸,抹去脸上的狂笑,回头和肖恩对视的时候,又成了平时那副严肃冷静的样子。
他举起手中掐着的脖颈,那颗被高举的头颅无力地低着头张开嘴,满脸的血雾和黄绿色的脓液顺着坑坑洼洼的肌肤往身上蜿蜒。
“啊抱歉,他现在看起来似乎不太像是人?”
温彻斯笑了笑,随手将他扔到地上,然后指着自己脸上腥臭的血水:“帮个忙?”
肖恩严肃地抿着嘴角,指尖甩了一团明光落在温彻斯的身上,除去了他身上的污秽。
舒坦许多的温彻斯悠然从兜里掏出了火柴和烟卷,敲了敲烟盒盒底,取出一根原本想抛给肖恩,犹豫了一下还是塞到了自己的嘴里,低头点燃:“诺顿他们还在外面,长话短说吧。”
那点橙黄色的火光闪烁着,温彻斯深吸了口气,那根烟卷一下子烧没了半截。
他懒散地吐出口烟气,仰头看着稀薄的白色雾气渐渐散去。
“你是怎么想的,准备什么时候回凯尔勒德?”
肖恩没有说话,侧过头回避了这个问题。
“你来伯萨莱斯三年了,有收获?”温彻斯弹落烟灰。
肖恩依旧沉默。
“看来你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温彻斯于是随手将抽完的烟卷扔了,用脚尖碾灭,说话前鼻尖喷出两道白蛇:“那么,你现在过来,有什么指教么?”
“还是说,一向眼里不掺沙子的人现在竟然准备让我徇私枉法?”温彻斯挑动眉头,“那你来晚了,这些残渣已经全死完了。”
温彻斯踢了一记脚边那个被打断四肢,扯掉舌头的邪神信徒,他瘫在地上,张大嘴巴,浑浊腥臭的液体就那么贴着嘴角流淌到了他的嘴里。
他却并没有在意,而是喑哑疼痛地嘶吼着,脸上那双还能转动的眼睛里,除了惊恐害怕以外,再也找不到其他的情绪。
温彻斯于是微笑起来,似乎很满意能在他的脸上,看到这个表情。
肖恩冷漠摇头:“死有余辜。”
温彻斯摊手:“当然,黑街的人么,死一死这世道就干净了许多。”
肖恩微微低下头,声音有些干涩:“我来的时候,在黑街西面入口的位置,碰到了几个卖点心的女人。”
他难得多说了几句话语,但是并不开心,原本偏清冷软糯的音色格外低沉:“其中有一个我认识。”
那个少女身材瘦弱,皮肤白皙,稚嫩的脸上点缀着有着几颗雀斑,外面套着外套,但是穿着其实十分单薄,在瑟瑟发抖的寒冷里,努力展现自己青涩的美好,期望能有生意上门。
她的长相不算很漂亮,略带婴儿肥的脸颊上还有着尚未消泯的羞涩,站在那些已经麻木的女子中间,就好像清晨含苞的花朵上,那滴晶莹的、还反射着阳光的露珠,单纯美好。
重点是,很年轻,如果肖恩记忆没出错的话,可能只有十五岁,或许还要小一点。
“她的名字是露西,前几天我还和她的父亲见过面。比尔盖是一个老实的矿山工人,他每天的收入并不是很高,好在工作稳定。他的妻子身体不好,但也一直在努力做一些手工活补贴家用,而露西和自己小两岁的弟弟,甚至还能有机会上学。”
“但就在上周,她的父亲由于肺病晚期,完全丧失了劳动能力,几乎耗尽了家底,却一直没有等到补偿,为了不拖累家人,选择了自杀。母亲经受不住打击也半疯了,现在他们家正在掏空家底医治。”
“我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晚了,他们一家已经搬出了原来住的地方,却没想到在黑街这里看到了她。”
“目前还没有政策可以给予工人们相应的保障,不过在工会的介入下,比尔盖工作的那家矿主终于给予了几百纳尔作为补偿。”
“几百纳尔……”
他冷冷讥讽:“不过一个工人一周的工资,这就是现在一条人命的价格。”
肖恩挣扎了很久,不知道是否应当上去,告诉露西自己可以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给她,但她是否会接受?
不论出发点是什么,这确实就是同情,也是施舍。
反复犹豫间,他就那么站在墙角,无法被露西看到的阴影下,沉默地看着这个少女被人挑拣后满脸哀求地谈妥价钱,最后被人领走。
那张曾经稚嫩无邪的通红脸颊上,流露的那种欣喜却又黯淡的神情,还有眼角忍住的晶莹。
停下脚步的肖恩如同一尊蜡像,沉默地伫立在那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不断重复着握拳和松手的动作,久久没有动弹。
他双手的掌心,都是自己指甲铭刻下的血痕。
直到露西跟着客人离开之后,这位年轻的队长才终于垂下头,眼帘下收敛的目光,死死盯住黑街满是污迹的地面。
良久良久。
她被人带走时又在想些什么呢?
庆幸终于有钱可以给母亲看病了?
又或者羞耻于,自己需要穿着这些裸露的衣服,从事这么不光彩的行业?
这些问题没法多想,却也没法不想,从刚刚到现在,总是绕不过去地在肖恩的脑海中纠缠。
温彻斯愣住了,他站在那沉默良久,摸了好一会儿从兜里摸出一根烟卷,点了几次才点燃。
他用力地吸了一口点燃的烟卷,这次几乎一口就将这根烟卷吸净,辛辣的烟气在肺部绕了一圈,然后从嘴里吐出。
他苦笑起来,飘散的白色烟雾氤氲了温彻斯的表情,沉闷道:“这明明,是只要找一趟神官就能解决的事情。”
肖恩反驳道:“不,这是有钱才能解决的事情。”
温彻斯指尖用力,低头捏灭了烟头:“这么看来,杀人好像也没那么容易。”
他停顿了一下,突然开口:“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