掬月楼内院蜿蜒曲折,高楼连接,是为非富即贵的客人们准备的雅间,其中一块单独划出的小院里,空置的厨房内,忽然响起一阵铁栓扭动地微响。
灶下的灰土在振动中纷纷下陷,现出一圈暗井的轮廓,随即咔嗒一声井盖抬起,闪出一个人影。
侍书从密道中闪身出来,吹灭手中的蜡烛。被外面的夜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哆嗦,这才发现,背上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刚才穿行在地下密道里,身后仿佛有第二个人的脚步声,始终不急不缓离她两三步远。回头看却又空无一人,只有昏暗的烛火将她自己的影子投在逼兀的墙壁上,冷风吹过,烛光闪烁,影子被拉长扭曲,像是黑暗中的鬼怪,张牙舞爪,几欲噬人。
按捺不住心中恐惧,她越走越快,一路跌跌撞撞奔跑,终于到了这间隐蔽的小院内。
将密道出口重新掩在杂乱的冷柴下,她直起身,脑中嗡地一响。有东西,悄无声息趴上她的背,贴着她耳朵,声音幽幽:“感谢带路。”
随即她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珠帘在身后放下,帘上翡翠玉石犹自摇晃碰撞,发出哗啦啦的清脆碰响。
晏离非端着金盘随众婢女轻手轻脚走进屋内,顿觉眼前骤然一亮。
满室金玉,富丽堂皇。这间掬月楼内最冷僻的无名小阁,外面看上去寂静无声,暗无灯火,内里却如梦似幻般眩目,恍若琼台仙境。
只是四面门窗都用厚沉的雪熊皮毯盖上,晏离非悄悄摸了摸墙壁,触手柔软,竟也铺上了一层隔音棉精美的隔音墙上有几处的深色的斑斑红痕,像是飞溅上的血迹。血色殷红,映着满室堂皇金光,有种诡异的华美艳丽。
大厅一侧,尸身森凉,码放整齐。几个人正围着一具尸体。
晏离非端着金盘走过,偷眼看去,不由吃了一惊。
那些人正在用薄如蝉翼的刀细细割下死者面皮。一旁金盆里盛着碧色药水,割好的人皮漂浮在水面上,宛若溺亡的鬼魂,睁着空洞的眼,从金盆里仰面看来,鬼气森森,狰狞无比。
绕过这些尸体,大厅另一侧,几名乐师各拿乐器,吹奏着香艳奢靡的春莺啭,有金发碧眼的舞姬踩着鼓点,曼妙的扭动细腰。
两人端坐锦塌,却是在专心对弈。
室内静若深水,乌沉香烟袅袅,自镂空麒麟纹金鼎里升起,与鲜血特有的锈味混合,形成一种奇异的气味,香甜而糜烂,这两种极端的感觉混在一起,好像是美人缠绵献上拥抱的同时,将森凉匕首刺进你胸膛。
金殿血溅,画皮换面,有美相携,对弈于前。
啪
一声清脆的落子声,靡靡丝竹声里宛如催魂咒令,惊得乐师手一抖,琴弦噌地一声断开。那乐师被残弦割伤,愣愣端着鲜血淋漓的手,被侍卫拖了下去。
乐声一整,又重新演奏下去,只是那乐声颤抖,惧意甚浓,几如哀乐。舞姬脸色惨败,虽然犹自舞蹈,却抑制不住微微发着抖,动作僵硬,完全踩不准节拍。
榻上,坐在下首的人握拳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
“庆王陛下好棋艺,”这人眉目清秀,面色却是苍白。脸颊上透着一丝病态的潮红,“舒煜甘拜下风。”
此人居然是舒煜,晏婢女暗自挑眉雍城城主之位由西凉舒氏世袭罔替。雍城位于丝路要冲,东控中原,西连西域十二国,因此天照王朝对此丝路重镇极为重视。历代城主在继城主位时,为了表示对朝廷的忠心,都要送一个最亲近的人来鄢京作人质。
现任雍城城主舒焕尚无子嗣,故而送来的,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庶弟舒煜据说这舒二公子是个病秧子,老城主在时便很不得欢心,备受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