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退后到半柱香前。
晏离非抬脚迈入极乐殿内,站定。这才感觉那一直似有似无,丝般黏在背后的绵长视线,终于被阻隔在挂毯之外。
迎面是一面硕大的游龙戏凤青石屏风,雕工粗狂雄浑,只是那龙凤姿态怪异,晏离非忍不住多打量两眼,饶是翼北从军,与下官们常年厮混于酒馆青楼的燕七少,也不禁老脸一红。
那哪是普通的游龙戏凤图,分明是龙凤交合图。屏风四角隐约刻着些男女裸身交合的浮雕,都是些见所未见的离奇体式。
绕过青石屏风,只见面前热气蒸腾,浓醇的酒香夹杂着温泉独有的硫磺味,扑面而来!
晏离非脚下一绊
乖乖,这不是商纣王的酒池肉林嘛!
极乐大殿内,俨然是一座室内温泉,巨大的玉池中,热气汩汩,酒香四溢,有数十对男女正在温泉酒池内湿身纠缠。美貌女子们身披轻薄银纱,被池水浸湿,薄纱贴在身体上,几乎是身无寸缕。丰乳柳腰,玉肌肥臀,尽在眼底。
酒池正中有一方白玉戏台,有青衣伶人美目流转,水袖轻甩,声音柔媚
“虚飘飘旌旗五色煌,扑冬冬金鼓振八荒,
明亮亮枪矛龙蛇晃,闪律律到间日月光,
似这等壁垒森严亚赛个天罗网,那刘邦到此一定丧无常。
只要他鱼儿入了千层网,哪怕他神机妙算的张子房,怎逃这祸起萧墙…”
唱的正是一出鸿门宴。
这般四面楚歌,肃杀紧张的一段戏词,被这人娇声软语,浅吟低唱,听起来倒像是秦楼楚馆里的淫词艳曲,说不出的婉娈勾人。
晏离非恭顺低垂的睫羽下,眸光飞快一扫,不禁松了口气。
这人不是苏如晦。
她缓步绕过那淫靡的酒池,目光在水中翻滚的赤裸男女身上顿了顿,面不改色,好像在看一条条白花花的鱼。
将她泰然神色尽收眼里,有人慢条斯理冷笑一声,醉意醺然:“嗯?来了啊…”
声音暗哑如鸦,闻着悚然。缓步走来的少女却恍若未觉,姿态优雅的展袖,盈盈下拜:“臣女晏离非,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金安。”
正对着巨池戏台处,连绵数十阶玉阶,玉阶顶端有一座巨大的整玉镂空雕琢而成的龙凤绣床,床边垂着层层紫色金丝曼帐,隐约可见有明黄色宫装丽人,卧于纯白雪狐绒毯上,面目模糊,身形绰约。
“就是这一位,拦车架,救孩童,引得我那乖儿赞不绝口?”曼帐后,丽人微微偏头,冲着床边阴影处,开口。
“是。”黑暗中有人躬身回答。
轻描淡写的一个字,却铿锵有如实质,携千钧之力,重锤般迎面击向晏离非胸口。
晏离非跪伏的身形晃了晃,喉中涌上一丝血腥气。
这个暗处未曾露面的人,功力深不见底,若要杀她,简直是易如反掌。
她强咽下口中血气,身子伏得更低,脊梁弯曲成低入尘埃的卑微姿态,声音却平静坦荡:“区区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叫娘娘贻笑大方罢了。”
没想到这女子居然如此坦然承认,慕容皇后倒是有些意外:“哦?既然晓得是雕虫小技,又为何要嫌自个命长,布这等找死的局?”
晏离非苦笑一声:“国公府上,懿和长公主势大,离非一介孤女,无依无靠,尽管凭借运气,能暂时脱身险情,但早已不容于主母。若是春日宴落选,回府必不得好活。横竖一死,离非不过是妄图险中搏出一条活路罢了。”
国公府祠堂失火一事闹得满城风雨,这位长女在府中日子不太好过的事,慕容皇后心知肚明,只不过要说全凭运气才险中脱身,她是绝对不信的。
这女子,倒是有些小聪明,不然使不出这样的手段。
她慢慢笑得毫不经心,言语中杀意却愈盛:“想活下去,陛下五个成年皇子,你万万不该,把脏心思打到我那金娇玉贵的庆王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