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房子真是不容易盖起来的,途中我爸右小腿被器械砸断,留下了静脉曲张的病根。而这期间,我也出生了。
有了这个小家,我爸干活儿更拼命了,不管热天还是冷天,一身单衣,踩着双布鞋蹬三轮。自己拉货,自己卸货,自己扛货,一天挣个三四十块钱,自豪地称自己为“个体户”,布鞋一双又一双被顶坏了,衣服缝了一层又一层补丁,窝窝头淡淡无味,就着大葱和水,维系着小家的生计。
等我上了小学高年级后,我妈辞了绿化带的活儿,跟着我爸一起干。这时候我爸已经有了技术,专门给城里人铺地毯、地板革,除了拉货,他还得亲自铺地毯,整天和胶水打交道,运气好一天能挣七八十了。
唉,时光荏苒,我却永远忘不了小时候家里一瓶瓶胶水的刺鼻味……
随着岁月推移,我爸渐渐老了,脑袋越来越秃,头发也变得灰白了,四十岁后,身体上的毛病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耳鸣、疝气、肩周炎、脑梗……
我爸有病后,胰岛素打了一瓶又一瓶,降压药吃了一把又一把。大概是为了省钱,或是缺乏健康意识,我爸每每身体不舒服,也不去医院,只是在村里找个药店对付对付。
老人们总爱念叨:“咱们当老人的,千不是,万不是,也千万别生病,不生病才是子女们最大的福呀!”他们似乎觉得一旦生病,就会成为子女的负担,也会成为乡里乡外谈论的话资,因此总爱瞒病,吃保健品,或信偏方。这样一来,病不是越拖越重吗?
终于,19年春节我发现我爸痴呆了!不爱说话了,不会调遥控器了,走路不利索,吃药喝水还总呛着。当年5月份,我决定邀请爸妈到BJ,带他们做个全面的健康体检。然而,当我拨去电话时,才得知我爸已然因大量便血而住院。
电话里,我妈喋喋不休说着我爸如何喷满一马桶血,又说张店区中医院如何打算请济南专家会诊,我干脆打断了她:“你们直接来BJ看病吧!也正好来旅旅游。”
我爸一听,当时兴奋得几乎蹦起来:“去啊!去啊!”几乎立刻就要拔手背上的输液管,吓得我妈赶紧按住。我爸又转头喜滋滋地跟病友们炫耀起来:“俺儿要带俺去BJ看病啦!”
尽管我再三叮咛,除了证件和随身衣物,不要带太多东西。可临行前,我妈还是足足装了满满一大箱行李,又塞满几个包。取了两万块钱,又找我小姑借了两万。用丝巾把钱里三层外三层裹了几遍,缝在了衣服内兜里。
我们怎么也想不到,一场多么漫长、折磨,充满辛酸苦辣及人情冷暖的北漂抗癌之旅,就此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