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殿逃跑出来的盈缺惊慌失措地回到了柴房,此时的他不知该往哪儿去,也无处可去。他蜷缩在墙角,身上打着颤。盈缺虽自诩早已不是那未见过血的雏儿,可何时能如此身临其境的感受今天那般惊险的战斗。死亡仿佛都已触摸到了他的脸庞。大殿里的场景不断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竟连那恼人的饥饿感与功法突破得喜悦都被忘却。
直到月上树梢,屋外夜枭咕咕叫了两声,门外突然有了响动,不知来人是谁,盈缺被吓得一个哆嗦。只见门猛地被一个狼狈的血人跌撞推开,定睛一看,竟是青山派的二师兄,李元吉。李元吉一进门便失了重心,瘫倒在地。他喘着粗气,身上四处渗血,即便如此他手中依旧紧握着一把用布条包裹着的物体。瞧那形状,应是一把剑。见李元吉受伤不轻,盈缺急忙上前为其检查伤势,只是手还未探到伤处便被轻轻挡开,李元吉说到:“不必费力了,我经脉已断如今是活不成了,你可能不知我青山派今日遭难,掌门与三长老四长老都已丧于锦衣卫之手,如今派内到处都是他们的爪牙。”
巧遇盈缺在此,对李元吉来说是个意外,也是个惊喜。他强撑起身子将手中的剑型物体塞给盈缺又说道:“我误打误撞来了此地,没想到你竟也在此,看来此乃天意,天不绝我青山。此物乃青山礼剑越秀,其内藏着青山功法最后一章的奥秘,掌门早些时日便料到青山恐会有一难,便在数日告知了我这剑的位置。他叮嘱我如果有事发生便携此剑去找俞起。可谁曾想今日那藏剑之处竟有锦衣卫把守,如今看来我是去不成了。”说道此处,他微微叹气,脸上满是遗憾,连眼神都黯淡了几分。可他望向盈缺时,双眼又燃起了希冀的火光,他接着说道:“此剑乃是我青山派日后复兴之关键,你定要将它送到俞起手中,记住,俞起不在大漠而是在杭州,你速前去寻他。”连续的说话耗尽了李元吉仅剩的力气,他猛烈地咳嗽了两声,口中有血沫飞溅。盈缺接过越秀剑,剑身很轻也很重。轻在一手便能提起,重在其上压着整个青山。
如何能承这青山之重,盈缺有些犹豫。只是还不等他思考远处便传来了另一行脚步声。脚步声由远及近,一步一步踩在盈缺与李元吉的心尖上,想必是那追魂而来的索命小鬼。打了个寒颤,盈缺心砰砰直跳。李元吉见状急忙推了盈缺一把语气着急地说道:“你还不快些走,等下他们来了,可就走不掉了。”如今在这柴房之内,两人就如同等待猎人处决的困兽。盈缺脑中瞬间翻涌出了锦衣卫的狠辣,他知道已经没有时间再犹豫了。他抓起越秀剑撞开本是封闭的后墙窗户,一跃而出。柴房之后便是青山派的围墙,盈缺站在墙顶,眼神在身后李元吉身上驻留几秒,便翻入墙外林中,消失不见。
黑夜吞没了盈缺的身影,明月照亮了躺在地上的李元吉。如今那传承已被送出青山派,自己也算没有辜负掌门的嘱托。死亡已成定局,他心中没有不甘,为了传承而牺牲,这便是作为青山弟子的命,也算他的义。如今即便是死也是慷慨赴死。虽未有不甘,但遗憾常有,何况是他那只活了二十年的人生。他突然将右手愣愣地举在空中缓缓摆动,手掌微弯像是在轻抚着少女的脸颊,只见他眼神迷离,惨白的脸色此时竟短暂红润起来。他口中呢喃道:“嘿,那青楼膀大臀圆的翠儿可真得劲。”男女之事自是比那烈酒更能消愁更能镇痛,如今光是想想便让李元吉身上的痛楚消散了几分,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魂牵梦萦的嫣红之地。只是,他何时真的去过那青楼,仅仅只是每每路过时伸长脖子朝里屋探望了几番。往日在派中时常与他人说道的青楼奢靡景色,不过是他装作事故的臆想罢了。可怜的痴儿,那内心的渴望竟到死才在幻觉之中作了真。李元吉躺在地上,振臂一呼:“此生无缘作的裙下鬼,何忍见?他生未卜此生休啊!”他的心神在这一刻彻底放松了下来,失血使他逐渐有些神志模糊。
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了,暮风凄厉灌进房内。来者便是那夺命脚步声的主人-两名锦衣卫酷吏。二人虽未覆面甲,表明官职未至千户,但那一身气势看着也是煞人。
李元吉的眼睛此刻已是完全不能视物,他只当两人是那阎王来讨命的小鬼儿。他自知自己的命数已然是尽了,管他来的是真鬼假鬼,横竖不过都是一命呜呼。锦衣卫拿人,多遇胆小者那是哭闹求饶,偶遇勇敢之人那也得是面色煞白。可李元吉反而哈哈一笑将手举起朝自己脑门拍去,当场给了自己一个了断。
看着那地上尸首,如今再如何擅长捉拿审讯的锦衣卫都是无计可施。李元吉的果决自尽让门口两人对视一眼,一时间没了动作。黑暗中,一个新的身影出现,两名锦衣卫警觉地同时向后望去,发现来者是岳云山,便都恭敬地行了一礼。岳云山点头,轻挥手指将二人叫退,随后独自踏进了柴房。只见柴房后墙窗户此刻大开,岳云山心中疑惑,快步走向前走去。破旧的地板被踩的嘎吱作响,他看也不看地上还在微微抽搐的李元吉,径直走到窗前。用手指沾起窗棱上的尘土,在指尖捻了一捻,他显然已是发现了盈缺的踪迹。在窗边沉吟半晌,任由月的清辉洒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脸照的阴晴不定。那一弯残月,好似如今青山派的命运,跌落谷底。岳云山内心痛苦,眼神中似乎在挣扎着什么。随即他重重地叹息一声,望向那夜空中虚无处说到:“秋枫,今日我用你一命抵你青山传承延续,如今我也算不亏欠于你了,但至于往后如此便看那小子自己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