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一半身子藏在启林胳膊后，听对方如此说，走出来一脸问号：“请我？”

“是的，太后娘娘单独请您。”

“晚会儿去行吗？”

“现在就去，越快越好。”

安娜转看启林，三分娇羞六分无措，还有一分小有讥讽，意思不用说眼神表明一切，你们家见人都这么“请”吗！

启林皮笑肉不笑点点头，转看宫女轻松笑道：“玉如姐你回去吧，一会儿我带她过去。”

“不好意思殿下，您就不必去了。”

“什么？不让我去！”

“对，太后娘娘特意嘱咐，有些私密话想单独与安小姐商量。”

启林嘿一声大笑起来，看看安娜又远望湖水，忽而严肃掺杂妒忌，握住安娜手径直往岸上走，迈着大步赌气道：“不让我去我更要去，走！坐我的车。”

走到一半安娜抽出了手，表情滑稽调侃他：“我不跟你去，刚才还说永远不回宫，你答应娘娘的话，必须说到做到。”

启林罕见地红了双腮，单手掐腰攥着拳说：“我说的是不进宁寿宫，又没说不去慈宁宫。”

甭管什么宫不都在紫禁宫，安娜心头乐呵摇头小叹气，瞧他表情逐渐扭曲，玩笑不能往下开了，万一急眼又要发脾气，然而嘴上仍是忍不住笑话他：“好好好，一张嘴两片肉，你是白布做棉袄——内外都是理儿。”

皇子执意去，玉如当然不拦，所有宫里来的一起回去吧。四辆车排着队依次进神武门，今日宫内有劲爆新闻，紫禁城游客陡然暴增，停车场停满只得开到东北角楼。

来前路上电话通知，小情侣一个衣袖带血，一个屁股有泥，在此换身干净衣服，沿着宫墙一路往南。

慈宁宫太过庄重，现时不宜接待没有身份的安娜，老太太提前康寿宫等，玉如便领她前去。

穿过窄窄的宫门，进院子就听到悦耳笑声，不知里面说着什么好不热闹。安娜原有的紧张改为纳闷，昨天去过宁寿宫，那边庄严肃静，为何这边有说有笑？

过垂花门到二进院，老太太正在园子里浇花，周围丫环听见动静，赶紧抢下老太太手中物件，跑过去簇拥着皇子和安娜来到跟前。

启林尊呼一声太皇太后，紧接跪倒行礼，安娜学他模样照猫画虎。七旬老太老花眼，瞧不清安娜仍笑出一脸褶，指人吩咐赶快搀起来，老胳膊老腿亲自走过去，握住安娜细嫩的小手，上上下下又一番仔细打量。

启林在一旁看傻了眼，再怎么说也是我奶奶，怎么见了她反把我当了外人，凑过去酸溜溜道：“奶奶外头有风，有什么话咱进屋说吧。”

老太太到这时候才正眼瞧他，笑脸收住没好气地说：“你还知道回来，这回惹的事不小，把你父母气得不轻呀。”

启林沉沉低下头，只拿眼角瞥瞥安娜，似是告诉她都是因为你。

安娜收到求救信号，开口叫了奶奶，剩下解释的话还没出来，老太太抬起手掌提前拦住，再摆手让闲杂人撤离，转身说声跟我来，小情侣一人扶住一条胳膊。

“恒锦刚才给我打电话了，过两天人就回来，你既承认了，以后就要好好待人家。”

启林停了片刻答是。

“小豆芽儿你也老大不小了，一会跟你爹回电话认个错，再去宁寿宫给你娘磕头赔罪。”

启林点头答是，上台阶扶老人一同入殿。正前一方雕龙金匾《慈寿凝禧》，其下宝座左右羽扇，头顶龙口衔珠轩辕镜，东西暖阁花梨毗卢帽。

难得一见的木石装潢，启林想是安娜没见过，扭头看她却是满不在乎一脸坏笑，明摆着自己的乳名比那些更有意思。老太太在场不给你解释，羞答答皱眉剜一眼，算是为脸面做最后的倔强。

过正殿去后殿，太后至此不让启林跟随，电话给你外头打给皇上吧，我们进去说会儿话。

东稍间木榻大炕太敞亮，西暖阁小炕小桌刚刚好，宫女依次进来，摆好七色点心八品水果，当然少不了盖碗清茶，最后一方紫檀条盒，老太太接手里放桌上，等着佣人出去掩上门，喝茶润口开始把话唠。

“我第一次进宫比你还小，那时候是启林的爷爷买票请我进来。”

“您还需要买票？”

“当然了，78年得以PF，92年才归还皇室。”

安娜眼珠转转哦一短声，小脑袋瓜算算时间。PY四十得子，儿子毓峪九十年代登基已近五十，若是活到现在应该八十高龄。老太太富察氏单字一个芸，最古老的满清八大姓之一，名门之后正宗镶黄旗，嫁人的时候没有皇室身份，享福也只享了半辈子。

“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平常都是在手机电视上见您，今儿瞧着大活人，我不知说什么好。”

太后高兴地仰头大笑，心里越发喜欢这个小姑娘，怪不得启林会看上她，这孩子实诚没心眼。

“奶奶您别笑话我，算上昨晚，今天是我第二次入宫，这里头规矩我根本不懂，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称呼您。”

“哈哈哈，叫奶奶好，叫奶奶亲。”

安娜自小没见过奶奶，心里不免酸楚，今见皇太后慈眉善目言语可亲，甚至比娘娘更没架子，这里不似网上传言的冷漠古板，反而让她觉得回家一般。不再害怕不再拘谨，一条腿盘上炕，胳膊压桌凑近了问：“奶奶我有个事想问您。”

恭维的话老太太早就听腻了，这孩子说话不忌口，反而让老人异常兴奋，两腿上炕扭身子问：“什么事？”

“您刚才叫启林小豆芽儿，是他的小名吗？”

“是，是。”老人家笑得花枝招展。

“怎么给他起这么个名儿？”

“嗨，芳翊生他是早产，那孩子一落地儿就病殃殃，人家都是三翻四坐，七滚八爬，他到了一岁脖子都直不起来！”

“哎呦真瞧不出来，叫他小豆芽儿确实贴切。”

“是呀，这时候看人高马大，谁能想到小时候那个样儿。”

……

娘俩以启林为话引子，无所忌讳聊了好大一阵，若不是启林打完电话进来，两人怕是要把整个皇室都要调侃一番。

人进来老太太便指对过让他坐下，胳膊放下无意碰到木盒，手点脑门笑道：“净顾着唠嗑，差点把正事忘了。”

启林不想与安娜同坐，来到奶奶身边挽住她胳膊问：“什么正事？”

富察芸摸一把启林的脸，取出盒中翡翠镯笑道：“给小猫儿仙准备的礼物。我老了，没什么好东西留下，这辈子是没机会戴了。”

启林抓手里冷峻了表情，此镯质地温润无棉无絮，满翠帝王绿价值过亿。心里清楚它是祖传首饰，当年老佛爷还曾享用过，额娘和慧娴都不舍得让她们看一眼，如此贵重竟愿意送给她？微微一笑开口问道：“小猫儿仙是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老太太努嘴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