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二章天上人间(1 / 2)士族天下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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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刺史王敏和南阳太守羊续一同发兵平叛,诛杀赵慈并斩首五千,其余贼众皆降。羊续就任前仅带一随从童子寻访各县,已经暗中体察民情,知晓跟随的贼众都是官逼民反的平民,所以上书为其求情宽宥。

荆州南阳与豫州和司隶邻近,而且光武帝的家乡自然是远近闻名的大郡,因此也盛行奢靡华丽之风,当地豪强更是竞相比较。羊续对此深恶痛绝,常衣衫褴褛,粗茶淡饭,用着破落的车和羸弱的马,想以身作则警醒大众。

郡丞清楚其志向,因此只送来一条特产鱼聊表心意,羊续虽然勉强接受,但一直将其悬挂于厅堂之上。随后拜访羊续的宾客出入难免闻到鱼腥味,见到都不禁好奇问询,知晓其对待太守的副官都如此,也就只字不提送礼一事。

郡丞听闻此事大喜,自觉领悟太守心思,当今天下虽贪腐盛行,但依旧有人碍于名声遮遮掩掩,不愿公开收受。因此郡丞兴致勃勃地又买了一条新鲜应季的大鱼,在其腹中置入财物,欢欣雀跃地向太守府奔去。可待上门之时羊续却神色一冷,只是默默向上一指,郡丞迷茫地顺势望去。只见房梁之上高悬一死鱼,怪不得一入厅堂就有恶臭,他一时疏忽才没有察觉,疑惑地回头一看,羊续却是一脸淡然。当下时节虽秋高气爽,但鱼类久置不免腥臭,郡丞顿时明白羊续意思,此鱼竟是自己早先所送,立马告罪退下。此后郡中皆知羊续清廉,不再登门送礼,称其“悬鱼太守”。

羊续是泰山郡平阳人,祖上七世二千石,祖父是司隶校尉,父亲九卿太常,因门荫入仕为郎中。后被大将军窦武征辟,因党事禁锢十余年,直至黄巾解除党锢,复被太尉杨赐征辟,四次升迁为扬州庐江太守。扬州黄巾攻郡治舒城时,羊续齐人心重分工,指挥数万人大破黄巾,虽说因交不起礼钱而卸任,但后来天子追溯功劳时拜其为南阳太守。

泰山郡不似南阳是久负盛名的大郡,羊续之妻听闻夫君平定叛乱,又是管理此地的郡守,私自决定携子投奔。羊续忽然见到妻子不告而来,终究老夫老妻瞬间知晓其来意,只好先将妻拦于门外,令其子随他入内。羊续向儿子展示富丽堂皇的府邸,可是巡视一轮后,反而陈设仅仅一床被一布衣,生活所需唯有厨房内少许盐和几斛麦子。

羊秘已近成年大致了解父亲的意思,见机羊续回头向儿子告诫,“我养活自己就这些东西,拿什么资助你母亲呢?”羊秘其母原有借羊续为儿子铺路的想法,何况刚恢复太平的南阳郡总好过于时有贼寇出没的泰山郡,所以先斩后奏,但此时在父子连番劝说之下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离去。

常人的选择大多需要承受负担,一者是此事不成的后果,二者是获得一方面的同时接受另一方面的失去。一者如果羊秘母子留在南阳,身为太守家室不得不接受外来的诱惑,不仅很可能自甘堕落,而且羊续也无法贯彻自己的道路。二者假使羊续因顾及家室留有余地,难以达到现在的治理效果,或不顾情面又不免落人口实,他们也失去来此的意义。毕竟于世人眼中多贪少贪皆是污浊,唯有洁白无瑕方能表明清廉,如此羊续唯有委屈家人成全政教。

冀州刺史贾琮到任后广听纳言、分辨善恶,也为当地所称道,长沙太守孙坚则是平定长沙贼区星的叛乱,任用良吏使郡中震服。天子诏令征拜的刺史和二千石多是有所功绩,毕竟之前买官或贷官的皆是尸位素餐,于任上鲜有履行职责之人。然而凉州形势根深蒂固,弊病并不仅仅来源于金城,短时间内难以颠覆,况且盛名之下并不都是名副其实。

凉州刺史耿鄙新上任后,治中从事程球鼓励其讨伐金城叛军,不久耿鄙集结各太守共六郡兵马进军陇西郡。傅燮身为汉阳郡太守,所在居三辅和金城郡之间,虽因傅燮是凉州北地灵州人而升迁至此,但其中也有宦官的推波助澜。然而因此让傅燮提早到任,数月间体恤百姓、广开屯田,令叛逃诸羌都感恩戴德纷纷投奔,如今屯田已有四十余营。此时傅燮也受刺史命集结,可是其凉州出身又清楚当地情况,之前所为又都是以稳定民心为主,所以不想贸然出兵。刺史对郡守并无直接统辖权,只要不是朝廷诏令,郡守皆可自下判断,不过仍有六郡太守响应。

傅燮尽管想为国效力,但知道不能急功近利,应该从长计议,因此特地前去劝诫耿鄙,“使君统领政教时日尚浅,人民还未受教化。孔子曰,‘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现今率领没有受过训练的人,越过陇山山脉的险阻必会凶险万分。”金城被陇山环绕,欲攻必过榆中城,而榆中难以突破,因此耿鄙想取道南面的陇西,翻越群山攻其不备,“而贼听闻大军将至,定是万众一心,况且边兵大多勇猛,势不可挡,而今新建部队上下还不和谐,万一发生内变追悔莫及。”凉州西有羌,北有鲜卑虎视眈眈,而北匈奴因灾害和大汉讨伐已经迁往大漠以西,“不如休养生息,赏罚分明,贼一旦松懈,肯定以为我军怯懦,群凶之间互相争权夺利,早晚分崩离析。然后率领接受训练的部队讨伐离心离德的贼寇,就可坐收渔翁之利。现下不求万全之策,而招惹必然危险的祸端,在下实在为使君不值啊!”

即使傅燮再费尽心力也无济于事,耿鄙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否则朝令夕改不免有失威信,而劳师动众却无成果更会招致朝廷责罚。何况边章等人被张温逼至金城已一年有余,当下如果率军从山道暗渡陈仓,未必不能出奇制胜。

金城郡和陇西郡唇齿相依,州郡招兵买马准备借道陇西的消息转瞬被乡民知晓,并告知金城叛军。最初北宫伯玉等人起兵皆是为过上更好的生活,知晓之前黑山张燕拜平难中郎将,不禁令他们心猿意马,此刻听闻讨伐也想就此投降朝廷获得封赏或有雄霸一方的意图。然而韩遂曾入京见过世面,清楚宦官不除,他们终是难有出头之日,见劝说不过唯有除去北宫伯玉和边章等首领。

反观耿鄙知悉金城叛军内乱顿时大喜,此时趁其不备则大事可成,立马下令加紧讨伐的进程,其中后勤自然是重中之重。程球身为治中从事,往日郡国向朝廷上缴木材一事皆由其负责,当下后勤补给一事也交由其司管。虽说凉州刺史已经替换几轮,但诸从事大致没有变化,程球一直借上缴一事获利,早先他怂恿耿鄙出兵也是想继续此桩生意。陇西狄道之人见之都咬牙切齿,因此群情激愤之下陇西太守李参造反与韩遂联手,斩杀治中从事程球和凉州刺史耿鄙。

耿鄙军中司马扶风人马腾也拥兵反叛,汉阳人王国顺势起兵,皆与韩遂联合,致使韩遂麾下共十余万兵马。随刺史一同出兵的敦煌太守赵岐与诸位新任郡守都被挟持,韩遂等人欲选他们为帅,但经赵岐巧舌如簧之后得以解脱,辗转逃回长安。因此韩遂等人又共推王国为主,号“合众将军”统帅众兵将,又以“诛灭宦官”的名义发兵三辅。

金城或陇西往三辅必经汉阳,尽管汉阳太守傅燮缺粮少兵,但据城死守之下一时之间王国还是难以攻占。毕竟汉阳郡治冀城也是凉州州治,即使因刺史出征而带走大量粮草和兵马,光靠铜墙铁壁尚能坚持一段时间。而且叛军大多知晓傅燮正直,并不想赶尽杀绝,甚至有数千傅燮家乡北地郡胡骑感怀恩德,于城外叩首恳求护送其回乡。

傅燮之子傅干年方十三,见此情景不禁动容,也开解其父,“国家昏乱,因此令父亲大人不能被朝廷所容,如今天下已经叛军四起,而城中兵卒不足自保。乡里的羌胡感恩戴德,欲使大人弃郡回乡,希望父亲必定答应,归乡后征募义士,等世道变好再出世,以兼济天下……。”

傅燮喟然长叹,傅干明白其父心中矛盾不再言语,就此沉寂许久。

傅燮身高八尺甚有威严,望着城外自然也于心不忍,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只好摸着其子的头深情款款地告诫,“别成。”傅干的小字,“你可知我必须死在这里吗?正所谓‘圣达节,次守节’,残暴如商纣王,尚且有伯夷为他绝食而死,孔子都称赞伯夷是贤人。如今朝廷还不至于到商纣王的地步,我的品德岂能赶得上伯夷?”傅燮转头看着儿子,双手抚按其肩,义无反顾地嘱咐,“乱世虽不能养浩然正气,但食君之禄又想要避难吗?我还去哪里,必死于此,而你有才智,努力努力,主薄杨会就是我的程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