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天的累加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的,人对于时间的认知以白天黑夜为界限,是之为一天。
假若一个人能活50岁,那么他将走过18250天,有缘到100岁,则是36500天。
这是时间的算法,但人的记忆却不是这样构成的。
在第多少天做了什么事,如果将岁月制作成一本日历,具体到某一天,你的记忆大多是模糊,然而所有这一切都构成了自己的存在。
这一天究竟是哪一天,他们中能记住的已经没几个了,然而这确实是难忘的一天。
正如大多数始料未及的大事件爆发前,那个早晨是再寻常不过的,如果人能把未来的所有事都算得一清二楚,未免就太看不起从不循规蹈矩的“时空之神”了。
说起来,最好的记数反倒是人而非日期。
因为每一天都有要值班的,这已是成规,不需要去提醒。
今天,是梁星和兰斯。
兰斯很少参与他们的事业,是个不折不扣的谨守一亩三分地的典型角色。
我做好自己的,其他你们别找我。
梁星总感觉他对自己颇有微词,一直以来他都不大反对做推动集体事业的那个人,但是随之而来的种种人际麻烦却避之唯恐不及,所以做得少了。
重新提起,大概是伴着汗水的挥发将勇气又蒸了出来,在积极的上升期,会像个斗士一样,也许若干天以前还将此作为吐槽的对象的懒癌患者,但当“闲事”真的管起来,就不仅仅是个人的意志了。
梁星把每个环节仔仔细细、来来去去地检索了一次,自以为是决计不会出差错,至少不会犯极其严重的错误,但一开始就有个环节出了大问题,而这个几乎无人质疑的假设差点将他们一行全毁了……
他很早就醒了过来,比任何人都要早,再也睡不着。
于是梁星披上大衣走出了帐外,顺着小径,很奇怪的是,一些回忆偏偏在最不可能出现的时候出现了,他过去有几次想去找找他们,但人情对他是寡淡的,做了海军后,更应该在人际关系上拎清,什么人该结交,什么人不该结交,这是政治需要,也是现实问题。
他还是想起他们,尽管不太频繁,那一晚的海难至今没有报道,当然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对没有名气的兄弟,船撞到了暗礁落入水中,下落不明,这根本没有任何足以被称作“爆炸”的噱头,没有。
梁星当时与他们共把酒、享盛宴,走了罗格镇一遭,还得知了他们的遭遇,然而于他自己,那样的情绪冲动在寒冷的海水冲洗下还剩下多少?
或许只是将海军的身份作为一种借口罢了。
他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意愿去找,梁星曾梦想过做拯救世界的正义使者,但他逐渐发现自己不具有那样的天赋,越来越发现所向往的不过是自由、潇洒,而非承担。
当人终于认识到其实他与其他绝大部分人在这个历史舞台上只是充当一个连名字都不会留下的龙套,终其一生庸庸无为,是否就是成长呢?
“成长”被赋予了太多的价值,似乎成长就意味着成功地改变,成长会在一瞬间,人需要有几次的成长?
梁星痴迷过哲学的名词、艰深晦涩的问对,了解他们奇异的人生,但他什么都没找到。
终于,他归服于“存在”而抛掉了空想和虚无。
他更加地有耐心,同时也更加地不耐烦了。走在清晨的小道上,心中压着一种说不出的感受,似乎觉得歉然。
我是应该去找找他们的。
但这份歉然在太阳升起放射出金光以前,就已经完全被他以某个说法化解了。他的内心已然回归了自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