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以前一样,我要被调去远东战场,去跟那群灰皮畜生厮杀。”
他怅然若失,把呛人的【柯特牌】烟雾尽数吸入胸腔,像是要把苦闷一同咽下。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升职加薪?”
不知道如何安慰老友,罗兰尽量用诙谐的语调回答。
“你总是这样没个正经,除了你被调去远东战场担任指挥官的时候。”伯纳德停顿了一会儿,“你当时就像变了一个人,我们都以为你被恶魔附身了。”
“嗯,我想……我应该是出卖了灵魂”
那是段不好的回忆,罗兰并不愿意过多提及。
“魔鬼?”
“不,更高位的存在。”
“那你可真是倒霉透顶。”
……
气氛陷入沉默,两人一言不发地抽着烟,直到罗兰再度开口。
“艾兰迪亚是座不错的城市,你或许可以多待几天。”他用肩膀碰了碰伯纳德,“我知道这儿附近有家酒馆,我想你会喜欢这儿的。”
“感谢罗兰少校的盛情邀约,但如你所见,我现在是名军人。”伯纳德将之前的话稍作改良,奉还给他,“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在完成这批武器交付后,我就得立即赶往远东战区上任。”
“连这点时间都没有?”罗兰微微皱眉。
“没办法,远东战区接连吃了败仗,给那群老家伙气得够呛。”
“至于武器跟你想的一样。”
伯纳德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吐出最后一口烟雾,把烟头按在车门上熄灭,“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这种东西。”
“你的意思是……”
随着他的动作,罗兰看见车门的油漆上有不少黑点。
“是的没错。”
伯纳德耸了耸肩,领着他走到车队中间位置,拉开一辆运输车的铁门。
砰!
车门合页已经布满锈迹,卡涩的转轴拉开时的声响就像是炮弹炸膛。
“看看吧,你在信里经常跟我抱怨,说退役后见不到的东西。”
罗兰顺着伯纳德打开的车门望去,宽敞的车斗内光线阴暗,盘旋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只能勉强看清里面的内容。
他口中的武器,并不是什么大口径火炮,新型的蒸汽甲胄之类的,而是一群女人——准确地来说是一群“魔女”。
她们整齐地坐在车厢的两侧,穿着统一的祭祀服,让一条三角形的方巾倒绑在额头遮住眼睛,在方巾中央用猩红色涂料绘上了一枚太阳的图案。
虽然见许多次,罗兰还是觉得周围描述光芒象征的线条,更像是蠕动的触手?邪异、扭曲、衰败……仿佛世界上所有负面词条都可以往里塞。
“砰砰砰!!”
伯纳德捶打车门上的铁皮,刻意发出吵闹刺耳的声响。
“刚在教廷做完手术,有些呆滞,等送去军部培训一段时间就会好很多。”
他接着为自己点燃一支烟,指着车厢内没有任何反应的魔女说道,“对武器发情,如果我不认识你,肯定要把你划分到邪教徒一类。”
“但她们都很漂亮不是吗?”
罗兰眼眸微沉,却又无可奈何,将话题转到别处。
“杀人的武器都有漂亮的涂装不是吗?”伯纳德反问,眉眼间的厌恶毫不掩饰,乃至顺手把烟头按在了最近的魔女头上。
——左右不过是披着人皮的工具,就算让她们自行了断也不会有任何犹豫。
“伯纳德!”
罗兰眉头紧锁,抓住他的手腕,制止了下一步动作。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伯纳德笑了笑也没在意,自己这位老友一直都是这样。
“你也是。”
罗兰有些无奈,在高傲的伯纳德眼中,除了上级和少数认为是朋友的人外,其他所有人都是工具、仆人、武器……反正就是不重要,跟桌子板凳一个等级。
“记得在士官学院我们还因此打了一架。”
“我用军靴狠狠慰问了你娇嫩的贵族脸蛋。”
“所以我认下了你这个朋友。”
伯纳德背靠车斗,完全不介意罗兰揭他老底,短暂脱离家族束缚和军部密令与老友相聚的感觉,让他很放松。
……
“你认朋友的方式还真古怪…不过……那是什么?”
罗兰扯了扯嘴角,注意到他背后有一处被篷布遮盖的隆起,大量鲜血从篷布下渗出,一路蔓延至整个车厢,散发出浓郁的血腥味。
“哦,你说这个?”伯纳德拉开篷布,扔向一旁,满不在乎地解释:“路上捡的小玩意儿。”
罗兰目光投向篷布,等揭开后下面蜷缩着一名银灰色头发的少女,因为姿势问题看不清长相,但头上蜿蜒好似矢状王冠的犄角和覆有棘刺鳞片的尾巴,并非人类可有。
“她也是魔女,为什么会……”
罗兰有些吃惊,少女浑身遍体鳞伤,血淋淋的伤口有些已经结痂,有些却怎么也没法愈合,被撕裂的皮肤不断流血。
“隶属斯洛克曼的魔女,你懂的。”
伯纳德指了指少女身上破败、看不清本貌的军服,换句话来说——她即是战俘。
“我下战场前的最后一个对手,没有直属的「职权者」,应该是个劣等品,被当作一次性武器投入战场执行破坏任务。”
伯纳德摩挲着下巴,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魔女在战场上暴虐的表现让他时至今日依旧记忆犹新。
“该说真不愧是斯洛克曼吗?三名同等级的魔女进行围剿,都被她连续凿穿了几道防线,最后才力竭陷入宕机状态。”
“毕竟是一次性道具,战前肯定做过特殊调试。”
罗兰哑然,即使对不合常理的魔女来说,这也是一个惊人的战绩。
“所以我想送到军部,希望他们能研究出点什么。”像是回想起什么,伯纳德眼皮一跳,“不过斯洛克曼的东西……只能指望他们尽力而为吧。”
“送往军部啊…”
罗兰喃喃自语,脑海不由得回忆起军部对待敌国魔女的流程。
“喂,大好人罗兰,不会连敌国的魔女也在你的怜悯范畴内吧?”
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伯纳德嗤笑一声将车门半掩,再看下去说不定他这老朋友就要圣母心泛滥,说出些惊世骇俗的话了。
“我现在是个医生,悲天悯人是我的天职。”
反驳了一句,罗兰摇摇头,将烦躁的思绪甩出脑外。
当鸢尾花胸针别上军服,宣誓出最后的誓言时,过往都随着退而役告于段落,应该和这些事做出割舍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