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乌鸦分食尸体一样,每天都有县中居民在钱家旧址的废墟上翻捡有价值的物品,一块木头、一卷白纸,甚至是一张有弧度的碎瓷片,只要能用的,他们都会放进背着的竹篓里。
延德一六二年九月二十四日。尚裕坐在钱家的废墟里,距离那日大火已经过了八九日,这片废墟也没什么人来了。听说最初那几日,倒是县令带人围着这百余里钱家大庄园,自己和一干人等进去拾遗。等到官老爷们捡完,才轮到那被挡在外边的县民进去分食腐肉。
钱大炮死了,但它的尸骸却滋养了整个新旺县。
“不要跑太远,就在这附近玩噢。”在钱悦悦的房间里,尚裕听到外面有妇女小声叮嘱孩子,这里已经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剩余那些都是难搬走的大物件。昨日尚裕来时就听到这个妇人的声音,她似乎带了工具,一点一点地从墙上刮下看起来能值些钱的碎屑。
本来是定在昨天离开新旺,前往八十多里地外的端会,然后从端会走水路再去却州城建明。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沈泗跟他说还有些私事处理,得改成今天。今天他一大早去客栈,又见不到他人,只托掌柜给自己留了句“晚上见”。
夜猫子习性!
除了医馆便无处可去的他便来到这个充满各种回忆的地方。
那晚他们离去之后钱家究竟发生了什么?偌大一个庄园竟燃得起这般通天大火,这定不是毛青雪一批人能做到的。尚裕想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可从没有人会为他解答。他敲了敲实木墙,发出沮丧的咚咚闷响,这些木墙他听悦悦说过,是从比陇州还西的地方运过来,都是百年老树,因此隔音效果也特别好。
各种各样的可能在他脑中出现,但始终没有一个是对的,时间在这过程中被急速地消磨,直到他听到了女人的呼喊。
“宝!宝!”那是一种撕心裂肺地哭喊,尚裕登一下从破床上坐起来,他走出外面循声找到了那个跪在地上痛哭的妇人。
尚裕见她半身凌乱,有跟人争抢的迹象,便问:“嫂嫂,是发生什么事了?”
妇人见有人来到,跪地上爬了过来,说:“救救我孩子,有拐子,往那跑了!”
一听是拐子,尚裕马上顺着方向追了过去,毛青雪拳脚带来的伤势还未完全恢复,剧烈运动导致浑身发疼,一个阻咧他险些没稳住身体摔倒。
所谓的拐子,便是人贩子的外号。这世道一乱起来什么妖魔鬼怪都往外冒,有传言生吃儿童能延年益寿,去凶化吉,于是便催生出许多以拐卖儿童获利的人。这些孩子一旦被卖出去,下场之凄惨,尚裕不敢多想。
翻过院墙时,尚裕看见那墙上有着几道新鲜的擦痕,看来那拐子也有些脚上功夫,想到此处他更不敢怠慢,出了钱家院墙便是下坡,他施展春掠燕在直道上狂奔,没过多久便看到一个抱着哇哇大哭男孩的人。
男人或许是听见了身后的风声,扭头看到如疯狗一般的尚裕,立马明白过来,撒腿就跑。
钱家旧址西边的大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