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散场时,已是夜里十点钟,外面的雨势已经变小,两侧路灯本就昏黄的光线显得更加昏暗,街上行人也已经寥寥无几。
在这桌人中,李西北和孟青舟几乎是唯二两个喝得稍微有些多的。
至于为什么说是“几乎”,因为孟青舟喝的是真有点多。他为人比较直爽,没能学会酒桌上的弄虚作假,每次举杯也都是实打实的不掺杂任何水分。
而李西北则是单纯因为酒量太差,被一个分酒器喝得五迷三道的。
此时,孟青舟的一只胳膊搭住李西北肩膀,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正满脸通红的喷吐酒气,僵直着舌头不停说着醉话,使得走起路来本就费劲的李西北,步履更加踉跄。
相较于孟青舟,李西北稍微要好很多,除了身体上的不适,他的脑袋还算清醒。
小雨打在脸上,又带着丝初秋独有的凉意,让他整个人又清醒了许多。
孟青舟口齿不清地说:“西北,我跟你说,咱们是一个宿舍睡出来的哥们,聚一次真、真的太不容易了。今天晚上我真的是太开心了,好久没这么痛快了,他、他妈的!”
他像是被压抑很久孤独症患者,终于找到了宣泄的机会,疯狂吐槽着心中不满。
高压科室,每个人都少不了一肚子苦水,虽然有着不错的薪水,但那却是牺牲很多自由换来的酬劳。
李西北扶着他应了一声:“你开心就好,先别说话了,我先送你回去。”
孟青舟一挥手,胸脯被拍得“咚咚”响:
“我没喝多,真没喝多,这会舒服多了。西北,我真不知道你每天都在忙什么,咱们哥们在一家医院上班,想找你聊会天比进宫面圣还难,你小子也不是皇上啊?”
“那你去做个手术,天天都能见到了。”
胡乱的回了一句,李西北感觉他是真的醉了,再继续下去恐怕就要说出更夸张的话来,于是连忙打断他道:“你喝醉了。”
孟青舟打了个酒嗝,说:
“西北,我也觉得今天真的是有点多了,但是我脑袋还算清醒。哥们知道你最近心里憋屈,我也不知道该说点啥,帮、帮不了你,陪你喝顿酒希望你轻松点......”
“我现在很轻松,你别想那么多了。”李西北说。
他生怕孟青舟说出什么要命的话,特地扶着他走在最后。
好在其他同事眼见雨势不大,步伐不由得加快许多,深怕被这多变的天气,滞留在不可捉摸的雨天里。
孟青舟晃了晃脑袋,说:
“我一直以为,咱们毕业以后就能安安稳稳的当一名医生,就像老师说的那样挺好。”
“西北,你这样有真本事的,就应该被人发现才对,而不是整天畏手畏脚......”
“记得大学带我出去打工的日子吗?”
孟青舟抬起头,醉眼朦胧地看过来,又说:“那种苦日子,老子一天都不想过了啊,穷都穷过来了,还能有比穷更可怕更操蛋的事情吗?”
“西北,从学校走的那几年,你到底是怎么了?”
李西北沉默半晌,像是某种情绪被他接连一番话勾起,最后只能不无悲凉地说:“青舟,我们不一样的,真的不一样的。”
孟青舟此时已经听不到他说什么了,犹自在一旁继续喋喋不休:
“真的,你要是再圆滑点,大胆点,问题都能解决的。想到这个我就来气,院里领导狗眼瞎了,让你来背锅!”
“西北,在这座城市我越活越不自信了......”
“我感觉我的底线在被一点点打破,原则在被慢慢消磨殆尽。”
李西北没有说话,搀扶着孟青舟往前走,望着遥远深处的长街尽头。
此时,他也想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尽头,可是答案又在哪里呢?
这几年他去过不少地方寻找答案,街头巷陌他找过,没有找到......灯火阑珊处他也找过.......依然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