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不是我老哥我能跟你说这吗?跟台里、局里谁说这呀,我就不怕人笑话?”
郑树森笑笑说:“哦,原来你也知道。”
“还有啊,我爸的表妹给他打电话说他们仡佬村东头干了多少年的老井冒水花花呢,让我爸问我得是要地震咧?”
“你这都啥乱七八糟的七大姑八大姨的。那你咋说?”
“我能咋说,我让我爸别管闲事。”
“那就对着呢么,咱是地震局的,不能随便说话,万一引起社会恐慌得负法律责任呢,”郑树森看了看汤淼。
汤淼接着又说:“其实不光是这,我前两天亲眼看见我家院子后头死了一大片蚂蚁,没死的都在那儿围个圈圈打转转呢,黑压压一片,喂面包渣渣都不吃。我妹给我说她家养的两条大金鱼前两天也都从鱼缸里蹦出来干死了。没骗你,我妹亲口给我说的。”
听完汤淼的话,郑树森收起了刚才有些不屑的表情:“我信咋样?不信又咋样?动物预兆从来都没有被当作确定的震前预报手段,就算我信,咱俩这话敢给谁说去,说出去让同行笑话。”
汤淼颇不以为然,“75年海城不是也靠动物预兆成功预警了大震嘛?”
“哈哈哈哈……,”好容易有了些耐心的郑树森忍住开怀大笑,过了好一阵他才停下来认真地说:“你爸把你安排进地震局这个清水衙门是你爸没有前后眼儿,但你小子进了地震局却不学习就是你的问题了。”
“啥意思?”
“首先,海城地震确实通常被认为是历史上唯一一次被成功预测的地震,而且确实也通过官方组织疏散撤离避免了重大人员伤害和财产损失。”
“那不就对了?”
“对啥呢对,谁给你说那是靠动物预兆就预报大地震的了?你先别急,你听我讲完嘛,”郑树森接着问:“海城地震到现在也快五十年了吧?”
汤淼点点头。
“这五十年来,整个地震学界把这次地震预测的前后都翻烂了,是个人都想从中总结经验,总结规律,谁不想得个诺贝尔奖啥的,对吧?但你猜结果呢?”郑树森一脸俏皮地盯着汤淼。
汤淼当然也想知道答案,一双眼睛瞪得大大地盯着这位亦师亦友的同事:“结果呢?”
“结果就是没结果,”郑树森一脸坏笑,“结果就是屁也没研究出来!哈哈哈哈……”
“咋可能呢?预测成功难道不是事实?这是全世界公认的事儿呀,既然预测成功了,怎么就总结不出来一些规律性的东西呢?”
郑树森一脸严肃地说:“我从来没有否认过海城是通过预测进而预警最后成功地避免了毁灭性震灾的事实,但这和预测成功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老郑,你把我都听糊涂了,既然预测了,也躲过了震灾,那为啥就不能说是预测成功了呢?”
“这个事儿简单说就是——‘海城地震’的预测成功是一连串因素凑成的巧合!顺便说一下,这不是我说的,这是现在主流科学界的共识。”
“啊!”汤淼眼睛瞪得大大的,“但我听说不是有什么外国科学家说‘海城地震’的成功预测是世界级的重大科学成就吗?我刚实习的时候到局里参观成就展的时候讲解员就是这么给讲的。”
郑树森略一沉思,“嗯……咋给你说呢,在全世界地震学家对地震预测到现在一点眉目都没有的情况下,就咱中国成功预测了一次大地震那还不让咱显摆显摆?少死了十几万人,少损失几十个亿这还不算是成就?”
“那你说说这‘一连串的巧合’是咋回事?”
郑树森卖了个关子,用眼睛瞄了瞄桌上的水杯,汤淼也顺着他的眼光看向那只水杯不明就里。
看汤淼不明其意,郑树森只好挑明:“还不倒杯茶去。”
直到一杯滚烫的热茶递到郑树森的手边,他才慢条斯理地说:“第一,政治巧合,第二,时间巧合,第三,认知巧合。”
汤淼坐在桌前托起腮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