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花门前,血迹四溅,上一刻还热闹的宴席,此时桌倒酒斜。
正堂的多扇座屏后,女童捂着嘴不敢出声,身后的男孩因为碰到了脑袋昏昏沉沉,女童尽力拖着他藏进了座屏后的柜子里,两个孩童就这样战战兢兢依偎在一起。
透过柜子传来的杀戮声,是他们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座屏绢布上的多子多福纹样,也已经染上了血色。
尽管害怕的发抖,女童一手捂住嘴,一手紧紧拉着男孩的手,以此告诉对方自己还在。男孩额前血迹斑斑,看着极为骇人,狭小的柜子里,充斥着血腥气,女童再也支撑不住,眼前发黑没了知觉。
醒来,已是在自己房里,女童冲出门去,迫切想知道父亲母亲的安危。
“为什么我不能进去?”女童的声音急切又悲伤,“父亲,母亲怎么样了?”
仆从杂乱的身影恍恍,“姑娘听话,别在这里添乱了。”
父亲的背影越来越远,被门帘掩住了。
小小的身子被推搡着远去。
仆从们唯唯诺诺,低头行走,院子里的海棠无人照料,渐渐枯萎,春日里叶子也不抽条了。
“咚————”
远处山下的流云观传来钟声,记忆里的场景渐渐远去,伏在石桌上的少女被惊醒,眼角的泪珠半干,恍惚间分不清自己在何处。
又是这个梦,不管多少次,女童都挣不脱仆从的拉扯,宴席上发生的事情,也总是迷雾般朦胧不清。
自从他回来之后,梦中的场景就再没有纠缠过自己。如今他又失踪了,自己也一次次陷入梦境中,惊惧难安。
相传北谛山是邯州境内第一奇山,山上最高峰为羽翔峰,半山之上,临近峰顶有潭,名为潜鳞。若是运气好,天气晴朗又无云彩,有风可逆流而上,将尚未落入潭中的水珠引去羽翔峰,实乃奇景。
此处是羽翔峰顶,歇脚的四角凉亭中,石桌残破,石凳只剩了三个,酒瓶小巧精致,杂乱的摆在石桌上。
少女抬袖,以手轻抚眉头,借此驱散酒意带来的昏沉。
“父亲,母亲,女儿不想嫁人,更别说是个素未谋面之人。”少女跪在花厅,身姿挺拔,不屈不挠。
“阿洵,胡闹什么,何时婚事由得你说不要便不要了。”妇人言语间带着不耐,连日的忙碌让她的眉间添染了忧愁。
“胡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父亲是庄主,向来说一不二,此时更加没有心情在这里听她说下去。“出去,要么就去跪着给你弟弟祈福,要么就在家里本本分分的待嫁。”
“父亲,联姻本就可有可无,为何非要牺牲女儿。逢罹不见了我也着急,但是,难不成他不回来,我就一定要嫁给那个祁玉峰的少主?”少女眼中满是不忿,面上神情难掩失望。
“先前那傅洛。。。”妇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
“出去!跪着,何时想明白了,再来与你父亲谈论什么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独属于庄主身份的压迫,不容许有一丝一毫的违抗。
三月的天气还未转暖,前几日下的春雨浸湿的土地似乎还没有干,院子里的砖石起伏不平,少女跪在砖石上,尽管跪下时膝盖被砖石硌得痛到浑身发抖,但她还是不发一言,表情仍旧是冷漠倨傲,倔的像院子里的海棠。
屋内烧着碳,绣着竹影的洒金褐色门帘紧闭,眼见要到晚膳时分,来往的仆从都低垂着视线,并不敢瞧院子里那抹素色的身影。
门帘掀动间,暖意顺着门帘的放下的空档,悄悄的往院子里泄了几分,只是还未到少女身前,就被寒风吹散了。
两个时辰过去,暮色转暗,仆从照着往常的惯例,不敢多留烛火,廊下的灯笼忽明忽暗,垂花门旁引路灯架的烛火太远,院子里一片昏暗,主屋里,透出的光洒在檐下,却触不到她的衣角。
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会是一场震怒,少女身形微微摇晃,早知道就听杜松的,管他什么峰主少主,一走了之,寻不到人,他们自然会打消了这念头。
身上传来暖意,月白色织花披风覆在身上,转头看去,却原来是杜松。“天冷。”男声冷峻,低低响起,还是那副不愿意多吐一个字的样子,也不知是和谁学的,明明不过十七,偏偏生的高挑壮实,看起来却像是冠礼好几年了一般。
“庄主,有公子的消息了。”杜松声音微扬,确保屋内的人能听见。
“进来。”
“放心。”杜松眼角微垂,还是伸出手,帮她把披风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