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乞丐的提醒及烛火的帮助下,他在壁角上发现一处微有缝隙的墙面。抽出一条方形石块后,他从墙洞里掏出一只破旧的小漆皮盒子。
老乞丐满脸欣慰,“一切都是造物主的安排,有所开始,有所终结。”
他依令剥开了盒盖。里面装着本小黑皮笔记以及一支漂亮的卡本笔,此外别无他物。在老乞丐的授意下,他打开了笔记本。笔记扉页中间是四个大字----万罘略记,字体方正癯秀,下注数行小字:“天道炯炯,无偏有维。彼是灵物,执柄何谁。法由心生,拯我倾颓。涤荡天地,烈被四垂。”
他大概猜出这是什么,按捺不住激动,“这是...您...您亲手书写的?”
“这就是你此行的收获,”老人面色沉静,形如塑雕,“此笔记记录我多年研习法术的经验,包括驱施诀窍,或是捷径,或是易入的弯路。整个王国能编出此册的应不超过十人。”
他颤抖着将笔记合上,“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受之有愧,不敢接受!”
老乞丐面无表情,“我曾厌倦世间的浑浊,立志捐骸草野,早已无所挂念。待到日薄西山,即将化同朽木,却乱心再生涟漪。自思此生蹉跎,也曾身处芳华,并非泯然大众,便将这研心之物一一记录,嘱托得人,也不枉入世行走这一遭。”
老人似在交代后事。他感动不已,“我看您身体还很强健,不要...”
“用不着你来好心!”老乞丐生气地打断他的话。转而,又轻叹一声,“此本后部有治愈肌体的驱行方法,我也仅略涉一二。此法需要极强的心力,初学者不可盲目尝试。万一驱用不当,轻则伤及心力,重则致使两亡。我看你能操纵冰晶,可从此项琢磨入门。研习之道,不可操之过急,也要持之以恒,偶尔蹉跌,也是寻常。习法者各有秉性,聪明不同,只要坚持不懈,总会有所收获。修炼时如心思恍惚不定,胸腹幽闷不解,必须立刻停止。事不可为,适当放弃,也是万全之道,切忌贪心不足,强求极致完美。我沉浸此道六十年,能够驱动两极上等法术的,所见不过三四人而已。”
他无法控制奔流的泪水,“我...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
“姓甚名谁不过凡间俗物,”老乞丐站了起来,“此地不宜久留,我送你出去。”
老乞丐重新燃起火把,带头离开小屋。他只得跟在后面。在地下村拐转片刻,老人止步在一扇残旧的栅栏门前。“出去后尽快离开,不要随意逗留。再奉送一句话,在世上行走,明哲者不求害人,也要善思保身。至于哈伯里一家,我劝你养好病痛,再作打算。”
“您果真认识她,还是她爷爷?”
“老小两个我都认识,”老乞丐说,“小女孩悟性很高,为人也合我意,笔记本来是给她的,只可惜...”稍作停顿,“此行法笔记非同一般,如不能保全,宁可将其破坏,也不能落在贼人手上。”
“这个地方状况不明,您必须跟我一起走,”他劝说,“以后我即便不能保证您顿顿酒肉,却也可以不愁吃喝。”
老乞丐哈哈一笑,“我这身老骨头奔波半日,快要散了架,”拍了拍胸口,“还好小半只鸡在,可惜没有酒了。”
老乞丐摇晃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拐角处,他心中伤感不已。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才决定离开。他拨开栅栏门,寂静的黑暗中发出一串沉重、空荡而刺耳的声响。他自己都吓得一大跳。不过,并无警情发生。他快速钻进了门,不断加快脚步。此区域看起来久无人迹,走道纵横而满布积尘,蛛网疑影遍地可见,沉腐的气息仿佛已沉淀千年。他怀疑如此浩大的地下作业非人力可及,联想到书中所说的恶魔的地下宫殿。“此地或许连通着恶魔之门。”想到这里,他不禁心生阵阵寒意。他几乎是在奔跑。可以欣慰的是,在飘摇的火光中,地上数组新鲜的脚印引向疑似出口的方向。
道路抵到一面墙壁,无法继续前进。一截梯子挂在正对暗沟的墙壁上,引向一个黑黝黝的洞口。这梯子已是残破不堪,上方一小节耷拉下来,摇摇欲坠。一阵暗风从洞口方向袭来,吹得火把扑扑乱跳。他稍稍靠近,脸颊倏地一凉。那是飘落的雪花。他精神为之一振。他估算残梯高度,检查周身装备,小心攀上楼梯。待到靠近顶端,他记着老乞丐的警告,将火把扔了下去。火把扑腾几下,顿时熄灭,周围陷入不见五指的黑暗。他手扶墙壁,上挪数步,双脚踩住梯子最上端,调整呼吸,猛地向上一蹬,一只手抓住了草茎,另一只手掏住什么软沉的东西。他强忍疼痛,支肘使力,奋身据撑,翻滚了上来。
他仰躺在地,大口喘息,任由冰凉的雪花在脸上融化。腹部在隐隐绞痛。他伸手进入内衣,摸到液体从纱布边沿渗出。那是伤口绽开了。他一点也不难过,简直是心花怒放。四周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入夜比他想象的要快得多。他翻身起来,摸查四周,惊讶地发现稍前借力的工具是一具开始僵硬的尸体。
满眼无光,飞雪扑面,似身处无边的黑暗地狱。他完全分不清方位,只得尝试着向前探行。跌跌撞撞了片刻,斜前方忽然出现一小点火光。他曲下身来,小心探寻过去。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那团火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亮。等到靠得足够接近,他伏在一道颓墙后面。那是一个奇怪的营火。漫天风雪中,一堆大柴火燃烧在废墟中间,四周几无遮蔽,旁边一个人影也没有。他心头突然一亮,意识到不大妙,准备即刻离开,刚挺直身体,身侧一个声音道:“嘿!”尚未来得及作出反应,脑袋一痛,“嗡”的一声,便失去了知觉。
他转醒过来,头痛欲裂。思绪渐渐清明。他首先看到了晃动的白色地面,进而意识到自己正在移动,却不是用自己的脚。
一个年轻男人声音说:“这家伙好像抖了一下,果然没死呢!”
另一个急躁的男中音说:“嘿,那边的,哈伦?快来搭手,又抓住一个!”
地面逐渐发亮,出现了一些晃动的人影,接着是散乱的人脚。这些人鞋子很杂乱,不像是公府士兵。
一个粗犷而愤怒的男人声音说:“喂,这个不是黄皮!”有人扳起了他的脑袋。尖白的光芒有些刺眼,不是来自火把、油灯或是蜡烛,应是达瓦灯。
年轻男人说:“黑咕隆咚的,我也看不清楚。这人鬼头鬼脑,我们都不认识,是你们的人?”
“不是!”粗犷的男声回答得很果断,“可有什么收成?”
急躁的男声说:“穷得要死,一个铜板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