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点,只剩下我们了。”艾文抚摸马匹的脖子,然后凑下身子告诉它。“马儿,你可不能怪我,”他接着又说,“这是我的命运,也是你的。”
这是一匹年轻而血统纯正的湿地马,棕色皮毛,个头小巧,腿部健壮有力,鼻孔宽大,眼睛大而明亮。他本来想要一匹更为高大的马,不过对方给的选择实在不多。
“老弟,这儿是管制区域,不是马市,”裹得严严实实的黑市贩子警惕而不耐烦,“要被上面查到,要上绞架的。”
这个神秘兮兮的家伙说得没错。莱席里小镇虽然处在疫区边缘地带,也还留有些本地居民,实际上已完全被军方控制。镇上到处都是岗哨与拒木,镇外挖出深深的陷沟,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在街道上巡逻。小镇西边还被伐出一大块空地,偶尔有军用飞艇在此起降。负责小镇防御的最高长官叫菲德利.乔治,军衔是大团长。此人是个脾气古怪的大个子,差点将他们捆起来,然后扔进监狱,即便确认身份后,态度也没有多大改善。直到鲍尔带来布雷将军的手信,他们才被允许住进旅馆,接受军医治疗,吃上热的食物。
艾文了解这趟出行的风险,但是他没有选择。他了解李瑶,甚于了解他自己。如果他不这么去做,李瑶不会同意返回康城。
“大丈夫立身处世,或为快意,或为扬名。以为祖上留下几亩薄田,冻饿不着,便花天酒地,碌碌终生,与畜生有什么区别?我李某人虽算不得了不起的人物,如上能恪尽职守,下能安抚一方,即便粉身碎骨,也可谓不枉此生。”在桥上送别的时候,李瑶动情的样子让他很受感动。
“你从小就比我聪明,比我用功,本事也比我强。兄弟,我全靠你了。”在艾文的印象中,他的昆比已经好多年不这么称呼他,“我们需要赶时间。不过,你要千万小心。我同意委派你行动,并不代表我忍心为你举办葬礼。我希望,你能活着回来。”
从收买的情报来看,沿着马丁河南的古道一直向东,可以直达下关里,而且没有什么危险。事实印证情报所言不虚,他经过多个荒废的村镇,毫无异常状况,只遇过一队骑马巡逻的公府士兵。对方没有什么警觉就放他过去了,因为他穿着同样的衣服。
古道翻越一片稍有起伏的丘陵地带,前方薄薄的雾霭中,一带朦胧远山映入眼帘。他查看了地图,确认此地离下关里镇已不远。经过下关里后,前方的目标便是重镇泰格里。
他驱马登上一道缓坡,正欲鞭马驰骋,一旁坡下突然闪出两条灰狼来。这两只狼体型巨大,面目狰狞,脊毛直竖,快速向他包抄逼近。艾文吃了一惊,湿地马更是被吓到了,差点将他甩下马背。他手摸枪刃,打算料理两狼,瞥见北侧林石包括前方道路出现更多灰狼的身影,暗呼不妙。受惊的马匹冲下缓坡,奔向南方视野开阔的方向。众多灰狼追逐在后,足有二三十只。其中一只毛色暗黑,体型异常硕大,肩背高耸,威风凛凛。艾文认为此狼应是首领,解决它或可驱散狼群。于是,他首先瞄它射出一弹,正中狼身。那巨狼哀嚎一声,翻滚在地。别的灰狼并未退却,只将队形稍稍散开。很快,有的狼已在扑咬马匹。艾文或使枪或挥刃,毙伤数条灰狼。然而,马的股腿也被咬伤,鲜血直流。这似乎刺激了狼群的凶性,它们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眼前闪出一条冒着水气的小河,不知深浅。艾文顾忌不得,夹紧马腹,驭马渡河。不想刚入水中,母马忽失前蹄,向前栽倒,将他摔下了水。河水很深,完全打不到底。他翻出水面,强忍刺骨的冰寒,奋力向对岸凫游。等到了对岸,他再看坐骑,已被狼群扑倒在河岸上。
这个不幸的变故使他损失了马匹,还有鞍袋里的食物以及部分装备,这给出行的前景蒙上了一层阴影。幸好的是,大部分紧要装备都在身上。他的身体冻得要命,几乎没走多远,便无法再坚持。他赶到一处避风的岩石下,燃起火堆,烘烤湿衣。衣袋里装着一小包油煎鹿肉,这是凯蒂塞给他的。他想起女人抱着他大腿痛哭时的样子。当时他觉得好笑,现在倒是可以用来应急。他掇来白雪,就着吃下几块肉。煎肉的味道非常不错。
踏过这片广大的荒草地,他钻入了山林地带。他迷失了道路,只能照着方向仪提供的方位,摸索前进。两个时辰后,时间将近傍晚,他依然身迷山林。正当焦心如焚,一条残破的林间小道撞入了眼帘。他查看了地图,前途难以明确。他心里却很清楚,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他必须在入夜前找到村镇落脚。
正阔步急行,突然脚下地面异动。他一时来不及反应,只觉天旋地转。他看到了摇晃的绳索,瞬间明白自己中了陷阱。他心如电转,快速抽出枪刃,曲身割断绳索。几乎与此同时,飞箭从两侧袭来。
他不禁惊出一身冷汗,如果稍稍手慢,恐怕已是一具被射穿的尸体。他翻身起来,连避待格,躲开几支暗箭。两侧树后人影闪动,左边有人跳下树来,想要逃跑。他追了上去。袭击者是两个灰衣人,都是寻常猎户的打扮。他的速度比对方快了很多,很快便赶上了。他挺刃刺倒其中一个。另一个见了,挥短刀来迎。他只用了一个回合,将这人也撂倒在地。接着,他转到道路另一侧,赶上了最后一个偷袭者。他飞出一脚,将这人从后踹翻,踏住胸口,喝问来历。这人大概二三十岁的年纪,面黄肌瘦,看起来并未变异,只是叫骂个不停。他果断放弃审讯,割断了此人的脖子。他确认四周暂无警情,搜查了尸体。除了刀具、短弓以及绳索,这些人身上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经此遭遇,他不得不放慢脚步,小心向前探行。走了大概里许路,他来到一个十字路口。此处路面雪脚印尤为纷杂,有些地方已被完全踩实,大多脚印是往南边去的。路旁两棵大树间悬吊一只大木笼子,里面关有一人,却是一个小女孩。女孩大概十岁左右的年纪,歪坐在笼中,蓬头垢面,衣衫单薄破旧,空气中的阵阵恶臭似乎就出自她的身上。她瞪着一双失神的眼睛,默默地打量来人。
艾文感到不正常,并未轻易靠近。小女孩便开了口:“军老爷,你是来杀我的,还是吃我的?”
“军老爷途经此地,”他一边观察,一边说话,“请问这是哪里?”
小女孩显得很不耐烦,加重了语气:“我问你,你是杀我的,还是吃我的?”
“我对你的细胳膊细腿不感兴趣,”他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或许可以相互提供一点帮助。”
小女孩面色变得凶狠,“男人全是肮脏的淤泥,丑恶的石头!你要是有胆,就来杀我!”
“我为什么要杀你?”
小女孩有些意外,露出思索的表情,“那么说,你是个好人,是来救我的?”看起来可怜兮兮的,“老爷,您快救我出来,我实在又冷又饿,快要没命了。”
“你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救你出来,给你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