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牵上黑犬,带头来到下面的小房间,选择中间的通道。通过一段向下的楼梯,再前进数十步,一扇粗壮的合金栅门挡住去路。两边墙上插有火把,其中一根摇摇欲灭。
“这似乎不是个好兆头,”艾文伸手试推数下,合金门纹丝不动。
“看守的钥匙。”女人提醒。
艾文掏出那串钥匙,一边对锁一边问:“守卫都去哪了?”
“死人洞陷阱设计原本无懈可击,没人能活着离开那里,”女人说,“我曾经告诉他们,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却被嘲笑大惊小怪。”
打开这扇沉重的大门,来到了像是街道的地面上。这处地下街道高约丈许,满眼都是接顶的石头房子,建筑风格粗放古朴,充满破败与灰尘气,道旁门窗无尽,还有悬挂招牌的。大多数房屋看来已经废弃,只有个别房间有灯火透出。道路四通八达,路口繁密。艾文从未见过地下村会有如此规模,越走越是心惊。
他们一前一后,辗转来到两只石兽夹迎的台阶前。“通过上面的门,我们就能出去了。”女人小声告诉他。
艾文将火把伸照过去,“如此说来,好像没有那么难出。”
“女人为了保护自己,有时候也会说一点无伤大雅的小谎,”女人说,“而且,我既没带你去触碰某些小机关,也没有把整个村子的坏蛋都吵醒。”
艾文踏上十来级磨损严重的台阶,一扇污迹斑斑的克鲁门堵在头顶。他使力抵推数下,上面似乎被什么东西压住了,根本无法打开。
“还有什么办法?”艾文问。
“别担心,”女人说,“有个地方,必然能够出去。”
女人继续在前带头,曲折走了一阵,离开街道的范围。地形渐渐空阔,显出天然地下洞穴的样子。不过,头顶上管道延伸,脚下道路依旧平坦,且在不断上升。过了片刻,他们钻入一孔山洞。又登行百来步,前方坡道上隐隐射来光火,兼有说话的声音。
女人悄声道:“前方离出口不远,小心点。”
艾文摸索着靠上去。坡上又是一片广大的新洞穴。数丈外篝火炯炯,四个男人围火而坐,个个样貌怪丑,数顶帐篷搭在旁边,里面传出鼾声。再远的朦胧中,似有一架升降梯可供上下。
艾文正欲返回,脚下碰到一枚小石子,石子“咕隆隆”地向下滚去。一人首先惊觉,喝问:“谁在那儿?”此人塌鼻歪嘴,满脸疮疤,手提短刀,点举火把,摇摇晃晃地上来查看。
“巫女大人看上你,来投怀送抱了?”另一人尖声说。这人身圆脑尖,手里晃着杯子,“管它什么该死的老鼠?快来喝酒!”
艾文尽量将身体贴进石壁的黑暗,希望对方夜深醉酒,不会发现自己。不过,他显然低估了对方的观察力。跳跃的火光下,塌鼻男突然伸手去掏腰刀。艾文反应更快,一把攫住对方衣襟,匕首准确刺穿脖颈,再顺手一带,塌鼻男“扑通”一声,摔滚在坡道下。
事已至此,敌人被惊动了。子弹乱射过来,打在石壁上,粉尘乱飞。数个敌人各仗刀剑,从两边抄近。艾文本想退却,担心招致更多的敌人,于是决定正面对抗。他隐忍不动,待第一个敌人靠近洞口,将匕首飞掷过去,扎进对方的眼睛。此人正是尖脑男,惨叫着滚倒下去。他跳出洞口,主动迎向一个头盔男。此人头戴带双翘耳的合金盔,一手横着长剑,一手提挡木盾。艾文见其防御严实,却动作蠢慢,先斜刃划击大腿,逼迫对方撂盾防守,再乘他盾未归位,挑刺肩胛,再快速绕至身后,从头盔下边缘点刺脖子。头盔男短时间内连中两下,闷哼一声,软软地倒了下去。两个守卫各挺刀剑,从两个方向扑过来,不仅出招凶狠,还能相互配合。艾文或挡或避,虽有余力,却也一时奈何不了对方。
这时,急促的铃声响了起来。更多的敌人从黑暗中出现,大概有七八个人。女人跑了过来,冷声说:“快,杀光这些守卫!”
一个守卫喝道:“巫女要跑了,快拦住---”
话未说完,说话者已被数弹击中,开枪者正是女人。同时,只见黑影一闪,女人的巨犬猛冲上去,扑倒了一个守卫。战斗在数分钟内结束,所有敌人都倒在地上。艾文与女人未添新伤,黑犬却受创颇重,看来是不行了。女人抚摸爱犬脑袋,抽出腰间匕首,了结它的痛苦。
升降梯建在一道垂直且光滑的石壁上,足有十五六丈高。梯旁有石梯痕迹,不过已被破坏,只在底部留有残阶数段。升降梯必须有人操纵才能发动。艾文操作木制绞盘,先将女人送往壁顶。他原本以为女人会丢下他逃走,不过显然是多虑了。女人在顶上操纵绞盘,将他吊送上去。
不过,升降梯刚升至一半,壁下突然喧声大起,火光闪闪而出,飞箭乱射而来。女人被迫丢下绞盘,升降梯快速往下滑坠。艾文将钩索射上洞顶,缘绳攀附而上,顺利滚入上方地面。不过,他的大腿被一支弓箭射穿了。
女人凑上来闻了闻,“应该没毒,”又果断地下命令:“快,斩断绞绳!”
壁下光火腾腾处,一个男人站在前头,中等身材,挺着大肚皮,看不大清楚样貌。“请卡内基女士说话!”这人高声说。
女人一边麻利地为伤者处理箭伤,一边应道:“还有什么交代我办的,亲爱的帕德大人?”
“我等待您不薄,为何要舍弃我等而去?”
“我吃腻了蘑菇汤、老鼠肉,”女人说,“此外,我还算年轻,不想成为第二个埃斯诺呢。”
“巫师大人出意外,我们都很痛心,”男人双拳相击,“您要是走了,我们村可就全完了呀!”
“念你我相识多年,我原谅了你的无礼。现在,你给我听清楚了。药箱中那些药,要是以前用法,足够支付半年,”女人冷哼一声,“再任他们胡来,最多支撑一个月,”女人抹了抹血手,“就此永别吧!”
女人不再说什么,扶着艾文离开崖壁。在天然洞穴内曲折行走片刻,前方微微发亮。终于,他们走了出来。这时,天色已是微明,微雪依旧纷飞,天与地都是一片苍茫,似乎已经和谐地融为一体。出口隐藏在一座半山坡的乱石间,几棵白松也能很好地配合遮挡。
艾文微一合手,“再好的宴会也有散场的时候。就此道别,有缘再见。”
“我的房子离这儿不远,翻过前面那座山就到了,”女人干黑的眼皮下是一双清澈灵动的瞳孔,“你的腿伤需要静养恢复。你的背伤应该更严重,可能会感染,需要检查才能确认。”
“不需劳烦,我自行处理,”艾文说,“我还有要事要办。”
“为了表达我的诚意,”女人从怀里掏出一只小药袋,挤出些许黑紫色乳状物,往脸上到处涂抹。等她移开手掌,老女人的皱纹消失不见,面部轮廓清晰柔美,皮肤苍白但细腻,俨然化成了二三十岁的漂亮女人。她嫣然一笑,“即便不谈对圣光的起誓,你忍心丢下被关了大半年、身体虚弱的女人,让她冻死在冰天雪地,叫不死人吃得骨渣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