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威逼利诱,麻三还真胆怯了,心一横道:“我这脑袋也不值钱,索性豁出去了,若真能因为玉耕儒给砍了脑袋,也算出名一回,听说他可是神医。”
岂止神医,更具才情。
玉醐冷漠的嘴角勾起一丝笑,忽然闪现的得意戛然而止,是明白现在的父亲既不是神医也不是才子,而是个充军流放的罪犯。
吱嘎吱嘎,随着麻三过了一个又一个监房,来到最里头的紧靠着林子的一间,麻三忽然醒悟的样子:“瞧我这记性,玉耕儒因是重刑犯单独关押呢,门是上锁的,我可没钥匙,钥匙在田大勇手里,他是专门负责看管玉耕儒的,此人贪财,少不得十两才能把他买通。”
是你贪财,玉醐方想往外拿,达春见状伸手拦着她,然后神秘一笑:“不就是钥匙么,这有何难。”
他说着走到门前,左右看看并无其他守卫,十冬腊月的,守卫们交了班都窝在房里喝酒划拳或是小赌怡情呢,无风,四下静悄悄的,能听见的也只是旁边云杉上厚重的积雪突然间啪嗒掉了下来,达春从手指上脱下一个扳指,这扳指不是玉不是铜不是金不是银,而是铁丝盘绕成虎形的,他几下便将扳指的虎形拉伸开来成一根细铁丝,然后把那铁丝往锁眼里一捅,咔哒,那锁竟然开了。
玉醐大喜,赞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手段。”
达春麻利的将铁丝盘绕起来:“你以为做将军的长随那么简单,行了我和麻三在外头守着,你进去吧,记住,别耽搁时间。”
他说完拉着麻三走离了此地,老友相见,麻三就邀他往自己的营房小饮几口取暖。
玉醐站在监房的门前,垂着双手竟不敢推开,因为不适应蒙江的酷寒,双脚已经成了冻疮,站得久了,痛痒隐隐袭来才使得她清醒,抬手触及监房的门,生生被粘在门上一样,想着房内的父亲,是不是血肉模糊四肢不全了呢?是不是满头白发未老先衰了呢?是不是目光呆滞近乎疯癫了呢?十七岁中举,二十三岁进士及第,二十六岁入太医院,三十五岁成院使,父亲的仕途可以说是顺水又顺风,突生变故,他会经得住这样的大起大落吗?
里头有隐隐的叹息声传来,如此熟悉而又陌生,熟悉的是玉醐确定这叹息来自于父亲,陌生是因为她的记忆中,父亲开朗豁达,从未有长吁短叹过,仿佛岁月从心头碾过,玉醐心口一痛,推门而入,又迅速把门关紧,朝着面壁而立的清瘦身影唤了声:“爹!”
玉耕儒猛地回头,大概是太过意外,又或是玉醐穿着男装,他愣愣的望着泪水涟涟的女儿半晌,终于奔了过来,一把将女儿揽入怀中,急切的问:“你怎么来了?你怎么来的?你娘呢?”
瞬间把关心的都问了出来,然后拉着女儿距离监房的门远些。
自己怎么来了,自己怎么来的,娘……这是三个艰难又耗时的问题,玉醐只能剪短道:“我来救爹,我是一路追随爹而来的,娘她……”
咬牙不想放声大哭,只是那泪水决堤了似的,滚滚而下,瞬间淹没了她的视线。
玉耕儒明白了,自己被称神医,却治不好妻子的病,妻子定是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撒手人寰,他按着女儿的手加重了力道,仿佛万箭穿心,亦或是锯子割肉,这痛是难以言状的,面对女儿,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情绪,哑声问:“谁安葬的你娘?”
玉醐抹了下眼泪:“我。”
玉耕儒一愣,再问:“谁给你娘披麻戴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