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露出一个邪邪的笑来:“我要是走,你们悬宫愿意出多少人?”秦弃调皮地跟老师讨价还价起来。
“切,你想的到美,你知道这一趟得多少钱吗?你出的起吗?”奚满子也笑着说,他太喜欢秦弃了,他大概率再也碰不到这样一个天分过人又勤奋好学的弟子了,性格还是这样的讨喜。
突然,奚满子笑容定住,他对秦弃说:“少禹,你回家去吧。”
“回家,今天?”秦弃心中隐约有那么一些预感。
“今天,回益国去吧?”
太突然了,秦弃还没有反应过来,奚满子又说:“景越应该已经到山门了。”
秦弃闻言由坐转跪,定定地望着奚满子,拉长了声音说:“老师······”奚满子从一侧拉住秦弃要拜下去的身体,说道:“等等,还没到时候。”把秦弃从地上拉起来,“为师送送你们。”拉起秦弃往山门方向走去。
景越站在悬宫大门口等着,从山门往悬宫上只能走人马,车是上不来的。两匹枣红色的骏马系在拴马桩上,秦弃出来就看见了景越的背影,两年未见,他的肩膀已经被铠甲拉得那么宽了吗?
“景越!”秦弃喊出来,朝景越飞奔过去,一下子跳到了景越身上。“好久不见!”
“景越你是不是加冠,行了冠礼,你取字了吗,叫什么?”秦弃朗声笑着连连问道。
秦弃现在不比景越矮,身上的肌肉紧紧吸在骨头上,整个人英气非凡,带着眉宇都往上斜挑着。他已经是一个挺拔强壮的男子的分量,景越一开始还没接住,往后退了两步才站稳。“加冠了,祖父给我取字叫‘向尔’。”
“向尔君,别来无恙啊。”秦弃从景越身上下来,拍着他的肩膀说。
“少禹君别来无恙。”他俩故作客气地面对面鞠着躬,连连向下低。奚满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心满意足地笑着。
景越快走到奚满子面前,深深一拜:“不肖弟子拜见师父。”
“哪里不肖,下山了就不会好好说话了,学的这一套。”言语中透露出藏不住的满意。
“你们跟我过来。”奚满子叫秦弃和景越往最近的禅房中去了。
秦弃和景越跪坐在对面,奚满子看着这对学生,怎么看怎么喜欢,竟然一时之间骄傲地认为,在教学生这一方面不会有人比自己再成功,奚满子也从不吝啬对他们的夸赞。
如果你想成就一个人,天天用“谦虚”的担子压着他,逼他一直低头、永远躬身是不行的,你要掰正他的脊梁,让他挺胸抬头地看到天,让他知道他非凡优秀不一般。对这群年轻人来说,不张狂才是活见了鬼了。
奚满子自己也端正了起来,说:“今天放你们兄弟二人重回乱世,你们应当戮力同心,情同手足,将所学所想尽皆投诸于拯救世相的努力中,你们做的到吗?”
“做的到。”秦弃和景越异口同声,尾音重叠在一起,像鼓声。
“不论你们以后为君为臣,忠诚坦率,相互扶持,肝胆相照,有信心吗?”
“有。”
“好。”奚满子从怀中拿出一枚拴着五色流苏的黄铜信物,放在秦弃面前,说:“这是悬宫的信物,我现在把它交给你们,你们听着,只有你们二人同心同力,才能用的好这把剑。”
“为师建立悬宫的初心还有,要让它成为百姓的庇护所,奸佞的断头台,在天下太平之前,悬宫可以藏在阴影里,为平定天下的冲锋。如果你们有一天守不住心和德,悬宫的剑照样会指向你们。”
“还有,不要让悬宫插手太多的宫廷的事。”
“从现在开始,悬宫的职责还有保护少禹的安全。”奚满子看看景越,景越说道:“职责所在。”
秦弃迟迟没有收起这个信物,奚满子给了秦弃一个眼神,示意他“拿着呀”,无奈只好解释清楚:“我老了,要给悬宫找一个托付。我自负有才,奈何世道不容我,你们心中所想,亦是我当年所愿,拿着吧,去闯闯,闯出些名堂来让我看看。”
“你们今日下山,明日我也会离开,从此就当云台山的十年是梦吧,要是想你们了,我就会现身,要是你们想我了,那就忍着吧。”奚满子几句话,就把自己挑起来的离别的悲伤又化解了去,带着秦弃和景越一起笑了。
“中午之前,下山去吧,你也不用再回家了。”
“那我娘?”
“你那位江先生已经挑明了身份,带着你母亲和妹妹先回益国了。”
秦弃惊异地站起来,喊道:“老师!”秦弃担心各国把江洲带走的人当成是自己,毕竟现在景越名义上应该在明月关,所以母亲和妹妹现在成了各国瞄准秦弃的箭靶。
奚满子无奈地摇摇头说:“这事你不要怪任何人,所有人的使命就是要把你活着送回去。”
“快走吧,好不容易才给你抢出来的先机,不要犹豫。”
秦弃什么也不用收拾,只有一柜子景越的旧衣服,书都记在了脑子里没什么可留恋的,匆匆回房间去提上了他父亲留下的那把剑柄上镶嵌着红宝石的宝剑,背上了悬宫为他打造的五尺重剑,将那豪气捅上天去了。
在悬宫门前,景越再次紧了紧马的肚带,扶正了鞍子,等到秦弃出来,他们两个朝前来送行的奚满子拜倒在地,奚满子这回谁也没有扶,一直带着笑,看着他们行大礼,看着他们起身上马,直到骏马的啼声和山间的林涛响成一片,奚满回忆着那对坚定的背影,就像是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年轻人,闯吧,天下大的很呢。”
直到奚满子发现悬宫今夜的冷清,打了个寒颤,才晃悠悠地牵出了青牛,望向了千古都如今夜的银河。
秦弃和景越没有管夜色,河檀甲和甘士一直等在山门外,带着悬宫的一众义士加入了护送秦弃的队伍。秦弃在感觉冷的时候,就摸摸怀中的布包,悬宫的十年不是还带在身上呢吗?
除此以外,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全神贯注地向前跑去,他越快回益国,他的母亲和妹妹就越安全。
他甚至几次三番想回去官道上和他们汇合,可是他不忍心勒住悬宫的快马。河檀甲跟他保证:“主人,那边一路上都有我们的人照看,如果主人现在回去,只会徒增没必要的关注,只有尽快赶回咸阳,天下就再没有谁敢动手了,否则就是引战火自焚。”
秦弃又何尝不知道到这个道理,如果他死了,极易迫使他国联合而孤立益国;如果秦弃的母亲死了,就是益国同另一国孤立别国。在战局中,一个继承人的分量是不一般的。
不断有流矢落在身后,不断有尸体横陈马下。
他们听见遥遥有声音传来说:殿下,回咸阳!